遠在金州的一個宅子内，一個女人躺在床上，臉上插着銀針，嘶嘶叫痛，一滴汗水從她額頭上滴落下來，一個穿着藍竹布長衣的女人在床前走動，她伸着細細的胳膊在女人臉上揮動着，女人躺在床上看着這位女大夫，她的發髻梳得高高的，光潔的額頭一層不染，兩筆眉毛畫得又細又長，彎彎的眉毛下面是一雙眯着的丹鳳眼睛，鼻子長得又大又高，再下面是一張薄薄的嘴唇，染了點淡淡的胭脂，文雁剛拈起一根針，門打開了，一個小丫鬟跑進來說，“小姐，馬媒婆到了。”

文雁看向小丫鬟，眼尾有一絲笑意，“讓媒婆等一會兒我這兒正忙着呢。”

冬瓜從外面走進來，“雁姐都這時候了你還忙這些做什麼。”他推着文雁往外走，“這就交給我吧，你趕緊忙你的大事去。”

躺在床上的女人弩動嘴巴說，“哎呀我這還沒弄好呢。”冬瓜笑着說，今天是雁小姐實在有要緊事，對不住嬸子您了。”

文雁比那小丫鬟高了一個頭不止，小丫鬟邊走着邊仰着頭說，“人家都說馬媒婆厲害，凡是她撮合的沒有不成的。要是她要是真有那麼厲害，小姐今天的親事就大有希望了。”

“借你吉言了，我倒希望今年真的能嫁出去。”

快走到正廳時，文雁突然放慢腳步，低着頭緩緩走了進去，文雁先跟金扇行了禮，然後對着馬媒婆也行了禮，馬媒婆笑道，“我知道我一來，雁姑娘肯定會跑來看我。”

“馬婆婆好不容易來一趟，我怎麼能不過來看看呢。”

“雁姑娘看着精氣神真不錯，臉蛋看着好像圓潤了一點。”

丫鬟說，“上次馬婆婆您說小姐太瘦了，我們小姐就日日記着您的話，天天豬肘子燒鵝備着，這才長胖了一點。”

“好好好。”馬馬媒婆說了三聲好然後就沒什麼話了，她看向金扇，臉上帶着一絲歉意，金扇說，“雁兒，到我跟前來。”

金扇摸着文雁的臉蛋，“雁兒啊，這回你和柳家的事可能又不成了。”

文雁眸子一沉，半晌又擡眼道，“這回又是什麼緣故？為什麼前面說的好好的，現在又不成了呢。”

“雁小姐，這多留在父母膝下，不是還能多盡盡孝心嗎？”

“馬婆婆，您可别搪塞我，您要是不說明白，我可不會這樣算了。”

金扇說，“您不知道，我這丫頭，乖巧的時候是分外乖巧，倔的時候也十分的倔，這區别就在于她要是覺得什麼事不對，那她呀就要非掰扯清楚不可，我看您不說清楚可能就出不了這趟門了。”

馬媒婆站起來，“您和小姐要是這樣，那我也隻能實話實說了，他們柳家嫌棄雁小姐在外面抛頭露面的。”

文雁說，“你沒跟他們說我行醫治病，看的都是女客嗎？”

馬婆婆說，“我說了呀，小姐我真的是所有好話都說了，但是他們就覺得這女子行醫不吉利啊。”

文雁咬着帕子罵道，“我原是看爹爹忙不過來，看那些病人又着實痛苦，這才替她們接診，人家都說我真菩薩心腸，現在這些有什麼用呢，我甯願當初就沒那慈悲心。”

馬媒婆不好意思起來，“小姐，話也不是這麼說，善良是一個女人的美德，你隻是還沒遇到一個足夠珍惜你的人，你也才二十歲正青春貌美，那柳家的不識貨有的是識貨的人，你放心，你既然交到了我馬媒婆的手裡，我必然不會敗壞我的名聲，一定會給你找到如意郎君的。”

金扇說，“人家馬婆婆都給這樣說了，你還不快謝謝她。”

文雁笑道，“馬婆婆能體諒我的苦心，就是被那柳家的拒絕，我也不覺得那麼苦了。”

馬媒婆笑道，“小姐不用說這些話讨好我，我可以盡心為小姐找夫婿，但是小姐有句話我當着夫人的面也不得不說了，小姐的樣貌家事都好，但是唯獨這性格，少了些溫柔和順。小姐要是能收斂些脾氣，那就好太多了。”

金扇聽了表示贊許，兩人寒暄了一番就讓下人送馬媒婆走了。金扇看馬媒婆走之後文雁仍是沉思的樣子，便說道：“雁兒，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你不要想太多。”

“娘，我今日聽着馬婆婆說的話，初聽雖然有點不入耳，但仔細回味卻是有深意。”

金扇笑着問，“你聽出什麼深意了？”

文雁說，“是我不夠守姑娘家的本分，所以人家要挑剔我。我今後一定改掉那些壞毛病，做一個好姑娘。”

金扇說，“我嫁給你爹的時候，也是二十歲往上走了，人家也說我沒有一個小姐的樣，那我最後還不是嫁出去了？我看你已經很好了，是他們這些人眼界都太小。金州不成，我們就去别的地方試去，剛好最近你姨媽邀請我過去玩，我把你帶上，那裡年輕男女多，你更有機會。”

因為婚事準備得匆忙，曉笙和金喜在金府正剪着喜紙，預備着過兩天跟着曉笙一起送到宋家去，曉華在一旁寫着喜帖，金喜說：“要不說結婚其實是很容易的事情，忙得都是我們這些人，新郎和新娘倒不用出什麼力。曉笙，你哥成了婚，這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你了呀？”

“姨媽，你怎麼不催催曉華，我還年輕呢，我不想找。”

你都二十一了，還年輕呢，像我那個時候，二十歲以上的姑娘，都不用看了，隻能做填房了。”

“那就做填房呗，還能得人家便宜兒子，我也不用去生孩子，去遭罪了。”

曉華笑着說：“你要真願意，我有一個朋友，老婆死了沒多久，留下了一對兒女，現在正打算找個填房的。就是他這相貌吧，算不上好看，年齡也比你大了十幾歲。”

曉笙白了他一眼，金喜說：“你要有正經朋友就介紹給曉笙，說這些混賬話作什麼？”

曉華說：“我還沒說完呢，他的大兒子可能就比你小幾歲，你要嫁過去，不僅能得一對便宜孩子，說不定奶奶也可當上了。”

曉笙抿嘴一笑，“好啊，你捉弄我，那我也給你介紹個奶奶，你都不用有孩子了，孫子馬上就有了，還是現成的。”

金喜舉手作投降狀，“我的小祖宗，你們可别說這麼吓人的話，你們要真是帶回這樣的，我和大姐非手拉着手一起跳河不可。”

三人笑了一會兒，曉笙看到曉華寫好的帖子正擺在一旁晾幹，便指着說道：“這不是弄錯了，宋家的喜事，你怎麼寫上金家了？”

曉華手要去拿那寫錯的帖子：“這這是寫順手了，也沒注意。”

曉笙搶先把那帖子一抽，“我要留這，萬一你也好事将近了，正好可以用上。”

“新郎新娘的名字都寫上了，你還怎麼用？”

曉笙俏皮一笑，“我拿些紙槳塗上去不就可以改了？”

金喜說：“寫成金家也沒什麼大不了，這也是我金家的喜事，你和曉永雖然姓宋，在我眼裡卻跟自家人一樣呢。反而有些人也姓金，卻不像是自家人。”

曉笙笑了，“不常見姨媽說這個，我還以為姨媽一點都不在意呢。”

“那不是那個小跟班一直在旁邊跟着，我總不能當着她的面說她家人不好吧，說來也奇怪，以前不見她多喜歡往我這邊跑，自從你和曉永來了，她天天往我這邊跑。雖然說有點煩吧，但看她心思那樣單純，我也不好意思趕她，隻可惜這樣一位姑娘，有了那樣一個媽，她要不是顧氏生的，我可能還會疼她些。”

曉笙說，“她單純，呵，那都是表面功夫，她在您這的時候對我和我哥那樣熱情，現在哥要結婚了她就這麼垂頭喪氣，您猜這中間是為了什麼？”

金喜興奮道，“她居然生出了這樣的心思？呦，這哪是她可以愛慕的人。”

曉華說：“曉永喜歡上家庭教師，我看她也沒比婧姝好多少吧。”

曉笙說：“人家爸爸是大學教授，她人也很斯文，和我哥很聊得來，我哥他不是很看中出身，隻是看人合不合他意呢。”

曉華說：“她說話确實是咬文嚼字的，跟表哥一樣呢。”

金喜說：“憑它怎麼樣，就沖着她跑來找曉永這一條，我就不是很能看得過去，就說這次婚事吧，不是他們兩個糊塗，至于這樣手忙腳亂的嗎？”

這府裡上下早已認定了曉永就是帶着女友荒唐了一晚上，這事确實是叫人難堪，曉笙也不好說什麼，嗯了兩聲就過去了。

紅繡進來說，“喜小姐，三小姐帶着文雁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