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衛栎醒後又過去小半月,他算是明白了,小媳婦帶着自己過二人世界呢。
此山與世隔絕,半點人煙也無,不過據沈楠九說先前離家不遠處也有個村子,但是某年冬天雪崩把村子淹了。
故而,衛栎什麼人也看不到。
說實話,有點兒無聊。
衛栎喜熱鬧,日日對着大美人,和大美人玩兒,差點意思。可要是直接跑下山去怕惹得沈楠九生氣。
他琢磨了會兒,想起上回夜裡,迷迷糊糊睡醒了,看見小媳婦背着自己在外頭的樹上偷喝酒。
冷月蕭瑟,一人獨倚。沈楠九閉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衛栎瞥了眼院中小廚房。
大美人在做飯。菜都是自己種的,院子裡随手拔一茬就是道好菜。至于雞鴨魚牛,修士神通廣大,随便使點法術就能跑去其他城鎮也不足為奇。
就是從來不帶着衛栎一起。
酒壯慫人膽,衛栎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櫃。
不知道藏哪兒了。
其實他就是饞酒了。
或許自己以前挺愛喝酒的,千杯不醉也不一定呢。
酒神沒跑了。
衛栎一邊暢想一邊找尋,好半天,累死累活也沒找到。他最近真是豬肉吃多了,腦子都反被豬吃了。
修士的酒怎麼可能放在眼皮子底下,應是有個儲物袋才對。
阿九貼身戴着,他就是拿到了也打不開。需要神魂印記。
想畢,衛栎趴在小塌邊,一驚。
我怎麼知道?
他顫顫巍巍地抖了抖眼睫。腦中一片空白,那是自然而然升起的想法。
哦,對了,沒死之前,在下也是個牛逼轟轟的修士。
衛栎松了口氣,心裡眉飛色舞、得意洋洋。正要支着腦袋,忽而手肘一滑,竟然推着小塌上的木闆一動。
對他這種日上三竿才起的懶貨,老胳膊老腿的肌肉都壞死了,兀得滑了下,不亞于被壓着練筋,他倒吸一口氣。
火辣辣地疼。
小塌上竟藏着個暗格。
他思緒複雜。
大美人還真是個與衆不同的修士呢。
暗格裡有兩壇酒和一隻木盒。
不會是什麼私房錢吧。
衛栎有些好奇,蠢蠢欲動,手賤得打開盒子瞧了瞧。
隻盛着一錦囊。扁扁塌塌的,那針腳繡紋是繁複的雪白芍藥,素雅精緻異常。
誰家姑娘送的?
衛栎不高興地撇嘴,把錦囊放回去。他掏出一壇子酒,拔了封口,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醇厚泛苦,似有清香蓮子味兒。
打哪來的陳年老酒。
他被酒液嗆得咳嗽。急咳。
還得是壓着嗓子咳,免得被做飯的大美人聽見,少不了一頓磋磨。
嗓子眼帶了些甜意,咳過之後愈發腥甜。
沒準是要吐血。
衛栎不喜歡這味道,便又灌了一口酒,強行壓下去。
這回好些了,酒液滾下,初時冰涼,而後灼喉。像是經年沸雪,混着黃連。心尖也泛澀。
他藥都吃不得苦的,對這酒卻有滋有味起來。
衛栎越瞧那錦囊越不順眼。
還說是自己的小媳婦,那收着别人的東西做什麼?
倏而瞥到錦囊角落裡的“衛”字。
與他同姓。
白月光還是朱砂痣?
酒液催人傻。
前勁後勁,衛栎一個也受不住。還談什麼千杯不醉,海量海量,就不是一能喝酒的傻子。一點點兒,就暈兮兮的了。
他直勾勾盯着那“衛”字能瞧出花來似的。
天旋地轉,衛栎還真瞧出花來了。他後知後覺,遲鈍地想:難不成自己就是那姑娘?
衛栎腦子發昏,手一抖,徑直打開了錦囊。
暢通無阻,内藏乾坤,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不正是修士必備的儲物袋。
所以……這是他先前的儲物袋?
衛栎呲着牙笑了笑。
哎呀,阿九藏這麼好。還得是自己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差點就誤會人家了。
他在儲物袋中逛了又逛,如入無人之境。
寶貝啊,全是寶貝。倏而見幾本壓箱底的冊子,上好的書本。縱然積灰,難掩反着光的書面,衛栎好奇極了,神思一動,手中便多了本小冊子。
他随手撥動翻了翻,第一頁寫着某年某月某日随某書贈。
原來是贈品。十六年前的舊物了。
紙頁随衛栎動作嘩嘩落下,裡面的小人兒唱念做打,無不齊全。
好一本連環圖畫。
講得是霸道劍修強制愛小可憐的故事。包括不限于調戲強制愛,打架強制愛,小黑屋強制愛……
看得衛栎臉頰發燙,口齒生津,眼神也虛虛飄着。
是喝醉了。
……
“衛栎,出來吃飯。”
沈楠九布好了菜,順帶修了個蘋果,刻成梅花式樣。見人沒應聲,又喊了遍:“衛栎!”
今日天氣晴暖,風雪已停,衛栎早晨的時候就嚷嚷着中午一定要在外頭吃飯,為此還特意引了首詩“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①
砸砸幾句:有意境。
看得沈楠九想打人。熬了幾年凄苦,他現在脾氣很差。
不知又在做什麼,叫也叫不動。
事不過三。
沈楠九不喊了,打算直接上手把人拎出來。
他起身,回屋子。
房門緊閉,像是偷偷摸摸關上的,沈楠九直覺不會有好事發生,當即推門而入。
卻見一人鬼鬼祟祟、半遮半掩地趴在小塌上。馥郁酒味腌透了衛栎。
沈楠九三年前搬來這山上住,在那人昏睡時自己閑來無事鑿了個帶暗格的小塌,一并放在了屋子裡。
确實忘了這茬。
不過他近來一定是好臉色給多了,才讓衛栎有膽子跑來偷喝酒。
蓄謀已久。
“衛栎。”
聞聲的衛栎呆呆回頭,尚不知風雨将至,還高高興興、沒心沒肺地喊:“阿九!”
又四下瞥了瞥,确定此刻除了他們兩個,安靜得無其他人在,衛栎才神神秘秘地向站在門口的沈楠九招招手:
“我給你看個大寶貝。”
醉鬼。
留下個爛攤子,沈楠九懶得搭理他。
“你來嘛,”衛栎不依不撓:“阿九,真是大寶貝!”
三催四請也不過來,他心底猛升起一團無名火,熱得衛栎雙頰酡紅。
他當即解了腰帶。
一根碧綠腰帶輕飄飄地掉落在地,衣袍松松垮垮覆着具柔軟堅韌的身體,清亮日光從門扉斜斜照來,難掩冰肌玉骨。
沈楠九微怔。沒反應過來。
卻見那人踩着腰帶、勾了壇酒,歪歪扭扭地走向自己,笑晏晏的。
青天白日,這是做什麼?
“大寶貝你也不看嗎?”
醉鬼胡言亂語,驟然靠近,委屈巴巴地眨眼睛,萬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