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問題,我一會兒給林佳打電話問一下怎麼回事。”
“你就不能自己解決嗎?咱們怎麼能總好意思麻煩人家?”
童欣餘怒未消,說話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尖刻。看到商海受傷卻又隐忍的表情,她又開始拼命責怪自己,一時間種種情緒湧上心頭,五髒六腑仿佛都絞在了一起。
同一時間,商子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心裡也不好受。其實他不用多想,也知道他的病給家裡帶來了哪些變化,那個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年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成長必然伴随着煩惱,但對于一個癌患的少年來說,這份煩惱卻是難以承受。在商子聰的心裡,極度的敏感自卑和無盡的愧疚羞恥正在瘋狂地潛滋暗長。
如果說商子聰現在還不至于覺得自己被流放到世界盡頭,那全是因為段悅君的存在。自從他回來後,段悅君每天都給他發消息找他聊天。現在已經是九月,新學期已經開始,段悅君如願考上了實驗中學,這是他主動問段悅君,段悅君才告訴他的。他不願意刺痛商子聰的心。打開微信,段悅君的頭像還是從前那一張,那是一張夕陽下的剪影,他們兩個男孩子躍在空中,頭發飛揚,笑容燦爛。而他的朋友圈沒有發任何跟實驗中學有關的内容,仿佛他刻意選擇留在原地陪伴和等候商子聰。
在手機屏上劃動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微微顫抖着停在了一個名字上。潘貝櫻的頭像已經換了,照片上她身穿實驗中學的校服,站在實驗中學的校門口,依舊像從前那樣甜甜地笑着。顫抖的手指點開朋友圈,是她在學校裡和朋友們的自拍。幸福隔着屏幕流淌出來,化成氤氲水氣,凝結在商子聰的眼角。
幾天後,段悅君來家裡看他了。對于這次來訪,商海和童欣夫婦極外歡迎,他們不是看不出商子聰的孤獨和落寞。因為商子聰的腿還沒有痊愈,所以段悅君不能像從前一樣留宿,但他還是待到很晚。
段悅君刻意回避了實驗中學和籃球的話題,倒是商子聰主動問起了段悅君的高中生活。為了避免刺痛商子聰,段悅君盡量說得輕描淡寫。
“嗨,高中嘛,沒什麼意思。比初中累多了,出來玩的時間都沒有。”
“同學怎麼樣?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段悅君頓了頓:“新同學都忙着學習,好像沒空交朋友。”
“高凱和陸傑他們呢?”
“我們都沒分到一個班,現在聯系的少了。”
商子聰沉默了。
段悅君嘴唇動了動,有些話到嘴邊,想咽又咽不下去。喉頭滾了滾,到底還是沒忍住:“有些人,該忘就忘了吧!”
“你什麼意思?”商子聰猛地擡起頭,緊緊盯着段悅君。
“我沒什麼意思。我隻想說,你長得這麼帥,總會有女生喜歡你的。”
說一出口,段悅君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是悔之晚矣。隻見商子聰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道紅暈,他猛地扯下一直戴在頭頂的帽子,沙啞着聲音說道:“你覺得我帥嗎?”
段悅君心裡一恸,眼淚流了下來。他想抱一抱商子聰,但是又不敢,隻能流着淚說:“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永遠站在你這一邊的。”
商子聰也哭了。小小的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兩個少年隐忍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平靜下來。
商子聰低聲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段悅君這次沒有看他,而是把目光轉向了書桌上。那裡曾經放着一個櫻木花道的手辦,現在卻空蕩蕩的。
“我什麼也不知道。”
即使知道段悅君在撒謊,商子聰也無法再追問什麼了。
這時,段悅君的手機再次響起。這一晚,他的手機來了無數個電話,他都沒有接。
“是你家人吧?”商子聰問。
“嗯,”段悅君點點頭,“我得回去了。”
他剛要站起來,商子聰突然抓住他的手。
“以後多來看我。”
“當然。”段悅君吸了吸鼻子。“我肯定經常騷擾你的,你可别嫌我煩!”
跟商海夫婦道過别後,段悅君離開了商子聰的家。
電話又響了。段悅君按下接聽鍵,母親尖銳高亢的聲音在對面響起:“怎麼給你打了一整晚的電話都不接?”
“我來商子聰家了。”
“我就知道你去那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以後少跟他來往,你就不能交一些健康正常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