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聰,沒事吧?你……”
商海一句話沒說完,突然被商子聰的一聲大吼打斷:“别管我了!我想回家!”
整個店裡的所有人都安靜了。大家驚詫萬分地看着這個十幾歲的瘦弱男孩,看着他哭了出來,姿勢有些怪異地快步向店外走去。
“聰聰!慢點!”商海和童欣追了出去。
小小的風波過後,商場又恢複了它的喧鬧。世界照常運轉,并沒有因為誰的喜怒哀樂而稍作停留。
春節後,商子聰回到了學校。
坐在熟悉的教室裡,聽着熟悉的課程,身邊的同學卻不是原來的同學了。商子聰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時間輪回的怪圈,其他人都在向前走,隻有他被困在原地。想象中,那些曾經的朋友,段悅君,高凱,陸傑,當然還有一想起就心痛的潘貝櫻,他們此刻正在享受着他們的高中生活。在那裡,他們結交了新的朋友,談論着新的話題,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這樣的生活曾經距他隻有一步之遙,近到伸出手去就能推開那扇大門,然而他卻被命運的大手拍倒在地,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爬起來。
班上的新同學都知道商子聰的情況。他們好奇,議論,和他保持着距離。沒有人傷害他,但異樣的眼光其實是更大的傷害。商子聰的同桌是一個小個子男生,性格溫和,是班主任特意安排給商子聰當同桌的。這個心腸柔軟的男生發自内心地同情商子聰,也想和他做朋友,但是他的努力在商子聰的抵擋下卻成了徒勞。他不知道的是,那個曾經陽光開朗、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少年,已經用自卑和敏感為自己制成了一套冰涼的铠甲。而商子聰自己也不知道,這套铠甲正在悄悄和他的血肉融為一體,變成他的另一層皮膚。
三月,市教育局下發通知,說是市裡要舉辦第一屆中學生運動會,市裡的幾所中學和高中要一起參加。
消息一出,幾所學校都沸騰了。校運動會當然每年都會舉辦,但是全市範圍内的中學生運動會,這在黎州市的曆史上也是第一次。興奮的學生們讨論着比賽的項目,加入到比賽的籌備和組織中,這個春天的空氣格外騷動。
商子聰卻開心不起來,原因可想而知。在家裡,商海和童欣也有默契地不提起這件事,隻是晚上躺在床上,夫妻倆還是忍不住歎息。
“聽說這次比賽有籃球項目。”童欣說。
商海歎了口氣,沒說話。
“你說咱兒子以後還能打籃球嗎?”童欣又問。
商海沉默了好一會兒。
“應該可以的。這幾次複查,結果不都挺好嗎?”
“可是康大夫不是說,以後隻能做一些非劇烈的運動嗎?”童欣追問。
“以後醫學會進步的。我在網上查了,有一個英國的網球運動員,換了髋關節,現在還在打職業比賽呢!”這話商海并沒有撒謊。商子聰手術後,他一直在網上了解相關的信息。上次在商場的經曆讓他心有餘悸,他絕對不願意商子聰一輩子被人叫“瘸子”。
“是真的嗎?那可太好了。”童欣心裡有了一些希望。抱着這份模糊的希望,她慢慢睡着了。
但在另外一間卧室裡,商子聰卻無法入睡。
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無法再打籃球的事實,此時此刻困擾他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次運動會,實驗中學當然也會參加。那麼,他很有可能遇見潘貝櫻。
自從上次她和其他人來家裡探望他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躺在病床上也收不到她的消息,他一度懷疑她從世界上消失了。但是她并沒有消失。相反,她過得很好。她交了新朋友,和父母一起出門旅遊,考試成績依然名列前茅,這一切都通過她的朋友圈昭告天下。
那麼我算什麼呢?他無法自控地想。
少年情窦初開的愛情,還來不及盛放就凋零了。散落一地的狼藉,那是憤怒,懷疑,痛苦,不甘,屈辱的情緒……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見到她。至于見到她之後要怎麼樣,會發生什麼,他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
在忐忑和煎熬中,運動會的日子終于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