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再次踏足北京這塊傷心之地。火車駛入車站,熟悉的景物映入眼簾,痛苦的記憶再度沉渣泛起。他猛地深了一口初冬冷冽的空氣,強行關閉所有的回憶,提着小小的行李向站外走去。
北京“天使之家”兒童臨終安甯病房位于北京市東五環,這裡遠離市中心,連地鐵都沒有通。商海順着地址找過去,一路越走越荒僻,讓他心裡不禁開始打起了鼓,懷疑自己上了當。
最後他在一家醫院前面停下了腳步,網絡上顯示的地址就是這裡。這家醫院看起來不大,門庭冷清,牌匾上寫着“濟世醫院”幾個字,直覺告訴商海這不是一家公立醫院。
商海忐忑地走了進去,找了一個護士模樣的人問道:“請問……那個天使之家……”
還沒等商海說完,護士就“哦”了一聲,把商海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是孩子家長?”
商海連忙搖頭:“不是,我是來當義工的。”
護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朝後面指了指:“來吧,我帶你去。”
商海跟着護士穿過幾道門,眼前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一方小小的庭院,裡面靜立着一座二層小樓。院子裡幹幹淨淨,種了幾棵高大的柏樹,幾隻松鼠在樹枝間歡快地躍動;小樓外牆攀了滿滿的爬山虎,夕陽下紅黃相映格外好看;院子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水池,裡面一座拙樸的假山,幾隻喜鵲淡定地停在上面梳理着羽毛,不時發出幾聲鳴叫,倒襯得院子裡更加甯谧。
商海一時有點恍惚,以為護士把自己帶到了院長辦公樓之類的地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護士見狀疑惑地問道:“怎麼不走了?跟我來呀!
“那個……我是來找‘天使之家’的……這裡……”商海吞吞吐吐地說。
護士笑了起來:“這裡就是呀!”指了指那棟二層小樓:“這就是‘天使之家’的病房!”
見商海還在發怔,護士笑道:“第一次來的人都這樣,你跟我來就知道了,裡面會有人告訴你這裡的情況的。”
商海遲疑地跟在護士後面走進了那座小樓,一進門就看見牆上幾個字:“北京’天使之家’兒童臨終安甯病房”。原來真是這裡。商海左右環顧,發現這個一樓大廳的布局并不像一家醫院,而更像一個幼兒園:這裡沒有導診台、挂号處和洶湧的人潮,隻有滿牆充滿童趣的太陽、雲朵和彩虹,還有一張張圓圓的笑臉。
商海對一家醫院和病房的固有印象被眼前看到的畫面擊得粉碎,讓他雲裡霧裡不知身在何處。這時安靜的大廳裡響起一陣腳步聲,樓梯上走下來一位微胖的中年婦女,護士見了她就說道:“蘭姐,有個義工來了!”
“歡迎!”這位蘭姐聲音洪亮,風風火火,一看就是個爽利幹練的人。她快步走上前來一把握住商海的手:“怎麼稱呼?”
“哦,我叫商海。”商海被她握着手,人有點發懵。
“你就是商海呀!我記得你的名字,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跟我來吧!”
護士跟蘭姐道了别就走了,蘭姐引着商海從剛剛她下來的樓梯間往上走,邊走邊說:“一樓是辦公區和休息區,病房在二樓呢!來,我先帶你去病房轉轉!”
商海一言不發地跟在蘭姐後面,好奇地打量着周圍。來到二樓,他先看見兩排走廊,這裡依然沒有病房的樣子,倒像是個公寓樓。
蘭姐說:“病房都在二樓了,一共四間。來,這間沒人,上一個家庭剛剛走了,我帶你進來看看。”說着推開一扇門。
走進這個房間,商海先看見一個小客廳,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幹淨整潔,空氣裡甚至帶着一點清香。傍晚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一室的溫暖隔絕了冬天的寒意。
客廳旁邊連着另一個房間,蘭姐帶他走進去,說:“這間就是病房了,孩子們一般就待在這兒。”
商海掃了一眼這個房間,覺得這裡更像是個卧室:房間中間一張寬大的雙人床,上面鋪着帶白色雛菊圖案的鵝黃色床單;兩邊的床頭櫃上各放了一個花瓶,裡面盛開着一簇鮮花;地闆上是拼得花花綠綠的泡沫地闆,牆角是一個兒童搖搖木馬,陽台飄窗上擺滿毛絨玩具,都是典型的兒童房的裝飾。
商海的大腦還是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房間和“病房”這兩個字聯系起來,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了一個很紮眼的東西:床頭上方那一排圓圓的接口。
那是霧化器的接口。在商子聰住院的那段時間裡,他經常要在病房做霧化,因此商海對這東西非常熟悉。
商海心裡一痛。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雖然看起來特殊,但這确實是一間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