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傍晚，暑氣漸消，天邊染上一抹橘紅。

沈暖在家躺了大半天，吃過早晚飯後，被爸媽一左一右架着出門逛街買衣服。

外婆外婆坐在藤椅上朝他們揮手，雖然氣色比前幾日好了些，但依舊不能長時間走動。

第一家店。

沈爸爸先配了身深灰色西裝。

人穿上西裝，不自覺地把背挺得筆直，顯得格外精神。

店員嘴裡的好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蹦：“老闆，穿着這不錯，這個年紀能沒有啤酒肚，身材維持得也太好了。”

西裝不能折疊，直接套防塵袋拎着走。

一般結婚的衣服都是婚紗店配的，隻有訂婚才會自己買衣服。

店員送别時，特地祝福這一家三口道：“祝你們女兒訂婚快樂呀！”

沈暖：……不必了

然後又一連逛了好幾家店。

沈媽媽最後看中了一件墨綠色的旗袍，對着試衣鏡左照右照，很滿意轉了個圈。

雖然袖口有些許不合身的地方，這些都可以回家自己改。

穿着寬大白T和破洞牛仔褲的沈暖嘴角抽了抽。

“媽，你幹脆買件紅的吧，這樣下次我訂婚，你還能穿。”

沈媽媽伸手戳了戳女兒的臉蛋，指尖帶着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你現在講話真是越沒大沒小了！”

說完，不由分說地把一條嫩粉修身款式旗袍塞進她懷裡。

試衣間門打開，那旗袍的粉是帶着珠光的淡粉，像初春的櫻花，映襯的沈暖肌膚更顯白皙透亮。

旗袍妥帖地包裹着沈暖的身軀，面料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柔美的曲線。

立領處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在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連店長都忍不住稱贊：“這個年紀的真的穿什麼都好看！”

沈媽媽滿意地點點頭：“到時候再塗點粉，多精神，多漂亮啊！”

最後，沈媽媽豪氣地掏出錢包買單。

不用自己付錢，沈暖也不再拒絕，臭美地在試衣鏡前轉了圈。

離開服裝店，他們又去了街角的喜糖鋪子。

買了一些糖盒、散稱了些糖，準備讓白雲街鄰居和新店開業上門的客人都沾沾喜氣。

她們要的數量不多，喜糖店裡裝盒費也貴，幹脆拿回家自己包。

到家後，沈媽媽妥善地把衣服放好，讓沈暖回房好好去休息。

家裡隔音效果一般，早些年造的，可以說得上是很差。

一牆之隔。

沈暖聽着年近五十的爸媽和七十多歲的外婆在客廳聊着天，一邊折糖盒、戴着老花鏡分糖果…

她在床上就有點躺不下去了，隻能起身幫忙去了。

還以為準備工作結束了。

沒想到是沈暖想多了。

周五正午，日頭高懸。

錯落有緻的新農村聯排小樓在熱浪中靜默着，隔着柏油馬路便是大片的農田，田間蒸騰起的熱氣讓遠處的景物都扭曲了輪廓，連知了的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沈媽媽請教了在鎮上開面館的小姐妹。

隻分喜糖有點不太重視。

按照當地習俗，新店開業，要與街面鄰居處好關系。

講究些的要分一些自家做的青團，簡單點弄，也要分些狀元糕和紅雞蛋，誰做了這些誰沒做這些，本地人外地人，一眼就能分清。

于是，沈媽媽手閑不住，上午在家門口洗艾草時，被路過的阿姨奶奶們都瞧個正着。

沈暖家是高中時搬遷到這裡的。

經過抽簽分房後，與以前的鄰居相隔開，這些年沈暖與新鄰居們不過是點頭之交。

但沈媽媽早就将左鄰右舍混得爛熟，誰家媳婦坐月子、誰家孫子考大學，她都門兒清。

沈媽媽笑得眼角堆起細紋：“是暖暖這丫頭，做點了小生意。”

消息就這樣口口相傳開了。

吃過午飯後，不下地的、閑着沒事的鄰居們都三三兩兩過來幫忙了。

沈家的一樓很快熱鬧起來，連門口的桂花樹都似乎被這歡聲笑語感染，葉子在熱風中沙沙作響。

沈暖迷迷糊糊睡到中午。

然後被樓下嬢嬢們的說笑聲吵醒，肚子餓得咕咕叫，随便套了件睡衣就下樓覓食。

廚房裡熱氣蒸騰，空調電扇齊上陣。

七八個阿姨圍站在方桌旁捏着團子，手上的動作很快，嘴也不停歇地聊着天。

“哎呦，暖暖起來啦？”有個嬸子眼尖，“瞧瞧這姑娘，越長越水靈了，要是走在路上，我還不一定認得出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真漂亮啊，現在還自己開店，太厲害了！”

沈暖素面朝天，沒有口罩的遮掩面對這麼直白地誇獎，腳趾在拖鞋裡蜷縮起來。

她佯裝要去幫忙，三步并作兩步躲進了煙霧缭繞的竈台間。

外婆在竈前指揮，讓沈媽媽把火不要燒太旺。

竈台上的大鐵鍋咕嘟咕嘟冒着熱氣，艾草混着糯米的清香直往人鼻子裡鑽。

沈媽媽嘴角翹得壓不住，得意地将柴火塞進竈肚裡，手腕上的金珠手串映照着火焰的光芒。

她全然不見當初逼沈暖找份正經工作的強勢，嘴上依舊謙虛：“别誇她了，也就是瞎折騰。”

沈暖趁熱撿了個青團吃咬開後，裡面的豆沙餡是媽媽親手熬制的，甜而不膩，還能吃到細小的紅豆顆粒。

比外面買的還要好吃。

整整一個下午，竈上的熱氣就沒停過。

蒸籠換了一茬又一茬，櫃台上、凳子上很快就堆滿了碧玉般的青團。

沈暖負責用筷子蘸着紅顔料給團子點紅點，這個活她從小幹到大。

竹筷在胭脂紅的顔料碗裡輕輕一蘸，再在青團頂部點一下。

在嬢嬢們一聲聲誇贊中，沈暖嘴角翹起，動作逐漸娴熟。

不知不覺又忙了一下午，沈暖揉了揉酸痛的腰，大概數了下平鋪晾涼的團子們，撇去下午來幫忙的嬢嬢們帶走了一些。

竟然還有三百多個。

這也做得太多了……

沈媽媽抹了把頭上的汗：“不多，這個蒸熟了，能放好幾天，到時候給你客人也嘗嘗，多虧她們來照顧你生意。”

這考慮得太周到了。

隻準備了花籃和禮炮的沈暖，對比之下，頓時覺得有些自愧不如。

難道我的媽媽，才是經商奇才？

吃完晚飯後，沈媽媽簡短地開了個家庭會議，内容是明天的行程。

具體内容如下，明天早上7點門口集合，全家包括外婆一起去店裡弄東西。

沈暖宛如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