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怨四起是他想看到的,最好能直接将天捅個窟窿,但還差點什麼,差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
他并無實權,空有虛名,府衙的人有心無力,大水一來無非就是多一城屍骨,徒留一座荒城
………………
郡守衙門裡盧正義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沒回過魂,他陪着離旭堯尋了一天壩,腿腳酸軟,腰酸漸甚,好容易坐下喝杯熱水,寒芒如風一般,一把匕首釘在了他的桌上,擊碎了他剛剛捧起的茶壺,崩了一臉茶葉
門外走來兩人,走在前頭的男子一襲黑衣,像是如臨世間的神衹,裹着雨霧進了屋甩了甩袖,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盧正義在驿館的時候遠遠看過幾眼帝江,知曉是和離旭堯一起的,興許是什麼少年知己之類的,見他如入無人之境,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心裡也隐約有些怒意但又拉不下臉發作:“可是三皇子讓你前來,有什麼指示?”
帝江瞥了一眼:“沒空跟你廢話,記住我下面說的話”
浪雲從懷裡掏出先前帝江寫了幾日的字帖,帝江繼續道:“你邀請這些人今晚去十丈軟紅,再讓你衙役府衛守在他們的府邸”
盧正義這會兒眉頭蹙起,似乎越聽越覺得惱火,他一個布衣在這裡耀武揚威,呼來喝去,指揮他做這個做那個:“本官還輪……”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浪雲一把抓住,手上稍一用力,捏的他全身一陣酸麻疼痛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将他的手壓在桌上,那一把匕首被順勢拔出,朝着他的手急墜,不偏不倚從他的兩指縫裡穿過,那手被壓的指節泛白,但身體如抖糠一般
“如何?”
“一定照……照辦”
“别忘了邀請三皇子”
盧正義盯着他的臉,明明一張俊秀幹淨的臉極盡風雅,卻又疏離冷漠的讓人不寒而栗
沒有三皇子這台戲唱不了
帝江起身要走:“辦妥了才能保住腦袋,今晚過後再讓所有衙役上壩~”
“明白明白”他額頭大汗涔涔,呆站原地擦也不敢擦,生生被他的氣勢唬住了,直到帝江的身影消失在挂垂天地的雨幕裡,他才大口喘着氣,緩了過來,舉了桌上的茶杯似乎要發作,又瞅了一眼,心疼的放了下來~
“你去一趟絲方境和十丈軟紅”
絲方境是漁陽城裡的布坊,以絲織出名,十丈軟紅是城内有名的酒肆,内有歌姬舞姬,清倌名伶數百名,有欲無色,既清又濁,有一花魁名喚琴音,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擅長音律,以琴為最!說是花魁,能讓之作陪酌酒對弈的人少之又少
這兩個地方是漁陽城達官顯貴,文人雅客最愛去的地方~
“公子這般盡心盡力,為何不告訴姑娘,姑娘這幾日房門都不出了”
帝江停下腳步撇了他一眼,浪雲抿唇不說話了:“讓琴音去請,這兩天讓她呆在十丈軟紅”
他還要去見一個人—應飛揚!盧正義名不副實,此人貪利逐名,實為朽木,應飛揚名符其實,此人堪當大用,可比金石
招為己用或不可能,讓他欠些人情倒也不難,也許他日還時,倒是把利劍~得到一個胸懷大義的人認可,隻要能平世間半點不公,撫天下零星坎坷足矣!何況他這兩日要做的可不是平那半點坎坷~
這是帝江第二次見應飛揚,他立于城牆之上眉頭深鎖,眺望着遠方卻未有一處景色落在眼中,那傾盆的大雨如從天上倒挂下來的參天瀑布,将他裹在裡面,未着蓑衣,孤單而又倔強的站的筆直
帝江是撐着傘過去的,優雅而又高貴,但他眼裡融了萬物,他把遠方的視線收回,最終往前站了站,視線落在城下森森白骨之上
“不敢看麼?”
“一個人,既不能保百姓安穩,解君之憂,有愧為人臣,又不能養雙親終老,擋去災禍,有愧為人子,實在渺小~民生多艱,無能為力~城外的更是愧不忍看~”
他忘不了那些哀嚎,日日都在城下,忘不了那一雙雙渴望得眼神,無助伸出的幹枯雙手,骷髅般如同行屍走肉~
“既是認知如此深刻,罪己之詞也無不妥,不如飲劍自刎于城下,如何?”
他本也不想能與他有什麼共鳴,不過是一面之緣連認識都算不上的人,聽的他這麼說隻是鼻腔冷哼一聲,斜了一眼道:“逃避非大丈夫所為!你無需激我~我瞧這江面,恐有潰堤風險,這城我得守”
“你看這城牆擋得住還是擋不住”
“城樓日曬風吹,已有千百年頭”他歎了口氣,“怕是城毀人亡”
“倒是不傻”
……
帝江與他站在城牆聊了許久,也望了許久,恍若看這支離破碎的世界透着一點點光,籠罩住一個無限美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