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并不擅長把記憶中的場景繪聲繪色描述出來,所述的那段回憶卻也沒有因為匮乏的語言表達而變得枯燥乏味。吳秀蘭把一根金絲線扯斷,笑盈盈看着面前兩個人,“是啊,那天的雨可比今天大多了。小兩口就坐在那個石獅子旁邊,怎麼喊都不動地方。”
然而蘇琳最想說的不是這個,是那天吳英蘭把繡着鴛鴦的荷包遞給他們後的第二天發生的事。
季成和蘇琳最後趁着雨小撐着那把吳英蘭借給他們的傘回到小倉庫,蘇琳握着那個荷包坐在一摞疊好的被封進包裝袋裡的衣服上對着季成說,“再試一年,如果,我是說,如果還是虧損。季成,我們總不可能一直耗着,年前借的錢還沒還,我們得繼續過日子。”
在昏暗的倉庫裡,季成趁着那道從唯一的窗戶透進來的一點微光看着挂在牆上還在往下滴水的黑色雨傘,點頭。
而在雨後的第二天,是一個萬裡無雲的晴天。季成被枕邊的手機吵醒,那條來自一個小商場的訂貨改變了季成和蘇琳的命運。
蘇琳不太相信宗教佛祖,因為在之前的四年她懷着最虔誠的心去參拜,可是沒看到一絲希望。但是蘇琳又相信一些怪學,她那天把荷包放在枕邊,做了一場美夢,夢裡她和季成在一所大房子裡搖着一個漂亮的嬰兒。
他們坐在一起叙舊,夏政韬把之前的經過大概了解一遍就站起身收拾被雨淋濕的幾個放着針線的包裹。
時間過得很快,窗戶外面照射進來幾束亮眼的光線,折射在還沒勾勒完的金色牡丹上,季成看向外面,枝頭上挂着幾顆水珠。和吳英蘭告别和蘇琳一同回了家。
吳英蘭把手中繡到一半的牡丹放在一旁,“既然小濤和你們認識,到時候繡完我就讓他給你們帶過去吧。”
晚上夏政韬帶着吳英蘭去幼兒園接劉梓涵,劉梓涵是個開心果。背着小書包纏着吳英蘭講最近發生的各種事情,兩個人坐在車後排笑聲就沒斷過,夏政韬到了市場買了一些蔬菜和鮮肉,兩隻手挂滿塑料袋,滿載而歸。
夏淑是最後到家的,飯桌上的米飯已經給她盛好,把背包放在沙發上就坐到吳英蘭身邊,“夏政韬今天怎麼樣奶奶?今天是不是還下雨了啊?賣出去多少?”
吳英蘭給夏淑倒了杯溫水,“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夏淑拿起杯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水喝了精光。吳英蘭給夏淑順順,“别喝那麼急,小韬挺好的。這兩年白雲寺的人比前幾年多太多了,年輕人也願意買這種小手工,”吳英蘭臉上的褶皺都帶着笑意,“賣出去挺多,我要是一個人還真是忙不過來。小韬幫我打包收錢,今天他可真是忙着了。”
夏淑看見吳英蘭臉上的笑意,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老人到了這個年紀,既然有點感興趣的事情當做生活,作為小輩也就别管得太寬了,實在不行……夏淑轉頭看着在廚房裡忙活的夏政韬,實在不行這幾天就麻煩一下她這個弟弟吧。
吳英蘭吃過飯帶着劉梓涵回卧室裡讀故事,劉先吃過飯就忙着去書房改方案,夏淑端着盤子在水池旁擠出來幾滴洗潔精,問道:“政韬,奶奶今天看起來怎麼樣?”
“我還真覺得那個寺廟是有靈性的,上山的狀态完全看不出來前幾年一直在醫院躺着。其實爸媽對這種事情就是太過于計較了,說不定奶奶做的那場夢就是大腦在幫助她解脫痛苦。”
夏淑瞥了眼身旁的夏政韬,“這麼大了,還叛逆呢。”
“我不是。”夏政韬無奈歎氣,夏淑往他臉上彈了水漬笑道:“我知道。你說的沒錯,爸媽就是想法太偏激了。”
吳英蘭的丈夫在一個很普通的早上離開的,一輛沒刹住閘的大貨車卷走他的生命,當天下午,吳英蘭就找到夏峰餘說她夢見有人告訴她要去保城的白雲寺。當時那裡不過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寺廟,夏峰餘不信神鬼佛學,不想讓吳英蘭走,到最後還是夏政韬用逃課的方法讓他爸松口,吳英蘭也就從那時起比起自己的兒子更疼愛自己的孫子孫女。
夏政韬用袖子擦了擦蹦在臉上的水珠,忽而瞟到夏淑的手機屏幕閃爍着光亮,“姐,你電話。”
“阿淑,奶奶現在在你那裡嗎?”
夏政韬聽到電話裡的那道聲音手隻是一頓,接着若無其事地擦着還在滴水的餐盤。
“在的在的。”
“怎麼樣啊?奶奶身體吃得消嗎?要我說你趕緊把她勸回來吧。前幾年身體沒事想去也就去了,但是現在她這身體我和你爸也不放心啊。”
“有政韬幫着奶奶呢。”
那邊忽然沒了聲音,夏政韬關上洗碗池的水閥。
“他現在身邊還有人嗎?”
“沒……”
夏淑還沒說完,那邊就立刻發話,“你讓他現在就回來,前幾天你爸的一個律所朋友說他家閨女想見見……”
“媽,”夏政韬把手機從夏淑手裡拿過去,聲音冷得可怕,“我說過,我不喜歡女人。”
手機那頭忽然傳來夏峰餘震怒的聲音,“夏政韬!你看看你之前那段不知廉恥的愛情給你帶來了什麼!我倒是和你媽想接受,但是事實呢?沒有婚姻的保障沒有孩子的保障,你們現在還剩下什麼?!”
夏政韬的手緊緊捏着手機,夏峰餘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尖刀戳進他的心窩。
“爸,你别說了!”夏淑搶過手機,對着那邊說完就把電話挂斷,胳膊擡起來虛放在夏政韬的肩上嘴上歎着氣緩緩落下拍拍有些顫抖的肩膀,“他一直說話難聽,你别在意。”
奶奶一直在夏淑家住着,最後晚上夏政韬獨自一人開車回家,橙黃色的路燈一盞一盞照在夏政韬的臉上,倒映在臉上的陰影時長時短。夏政韬駕車拐了一個彎,越走路上的行人越多,很快道路變得擁擠不堪,着裝精緻的男男女女成群結伴手裡拿着小吃聊着不同的東西笑容卻是大同小異。
保城浮華的夜生活在城中的尤為突出,夏政韬手指尖點着方向盤,車子在人流裡像是烏龜一樣緩慢挪動。等待紅燈時夏政韬一隻手拿起手機按了一串數字後點開免提放在一旁。
“夏政韬?”
“嗯。”
“打電話來幹什麼?我現在忙着呢。”
“你有什麼可忙的?點單不需要你,調酒也用不上你,怎麼,最近終于意識到要親力親為了是嗎?”
“大晚上的生什麼氣呢。你現在在哪?”
“城中的十字街。”
“你不會找車位置呢吧?”
夏政韬嗯了一聲,趙鑫那邊好像對着誰說什麼,震耳欲聾的音響聲小了很多,“你别在繼續往前了,拐到保城人民醫院後面,有一個小停車場。那個停車場沒什麼人,十字街這邊連路邊都沒地方停了。”
醫院後面的停車場沒有路燈,夏政韬靠着車門點燃一支煙,趙鑫在微信上問他找到了嗎,他點開微信,把嘴裡的煙霧吐出去,“這就是你說的拐幾個彎?”
夏政韬絲毫不懷疑趙鑫說的話,就算趙鑫不說,自己用眼睛看也能看出來一個兩個停車位硬生生擠進去第三輛車,确實不可能有什麼空位置,當即倒車後退。
趙鑫讪笑,“我都好久沒在那裡停過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