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老區的房屋門戶相連,一棟七八十平的宅子住了三四戶人家,共用廚房浴室,卧室勉強被紗窗和插銷的木門分隔開。莫梁遠拍門的聲音太大,住在隔壁班的那戶夫妻聽得清清楚楚。
木門咯吱一聲,伴随着從裡面響起窸窸窣窣的開鎖聲,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從門裡探出半個身子。
很明顯,他并不想和門外這位主有任何沖突,連木門外的紗窗都沒有拉開。男人揉着被老婆踹下床時還麻着的半邊屁股,不情不願的開口道,“你、你能小點聲不,敲得跟要地震似的,那老太指不定沒回來呢,瞎掄掄……”
莫梁遠拍門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轉過臉,目光平靜的投向自己右側的聲源。
男人從被窩裡爬出來,背心配褲衩,連塑膠拖鞋都是下地時胡亂趿上的。被莫梁遠不冷不熱的瞧了一眼,暴露在空氣中的後背倏的炸起雞皮。
——砰。
“什麼人……男人未敢出口的髒話消散在重重的關門聲裡。
莫梁遠左右松了松脖子,骨頭發出咔擦咔擦的響聲。
下一秒,拳頭帶風,結結實實連皮帶骨揍在那掉了漆門鎖上。
銅制的鎖芯因為巨大的推力震顫不已,老舊的彈簧無法阻止鎖舌撞上托身,伴随着紗窗晃動産生的嗆人煙塵,東邊這間最大的屋子上的門鎖霎時變成個隻剩外殼的繡花枕頭。
莫梁遠在那紗窗彈灰的時候站遠了點。
屋裡還是靜悄悄的,卸鎖這麼大動靜也沒見有個人聲,這讓莫梁遠不禁皺起了眉頭。
右手指腹上黏膩的觸感已經幹涸得差不多了,他下意識摩挲了下,放到鼻尖處,有股鐵鏽的味道。
确實是血。
門推開時發出又長又刺耳的劃拉聲。
門口果然也有血迹。
和門外的一模一樣,滴滴答答,時斷時續,量看上去不多,卻從門檻一路暈到視線落不到盡頭。
屋子實在是小。
隻能擱下張沙發和舊電視的客廳,一眼掃去就看盡,莫梁遠沒耽擱時間,邁腿徑直向客廳旁挂着簾子的卧室走去。
老太太的喜好是承了巷子舊時代的風氣,三米寬的破屋子打扮的“珠光寶氣”,連門簾都是拿珠串的,撥将開落下陣噼裡啪啦的響。
绛紅的被褥上看不出有沒有被血迹染過,莫梁遠根本沒放心思往那瞧,他剛進來就發現了那團在書桌下發着抖的活物。
沈星河被拉着腳踝捉出來的時候,大腿連着胯抖得跟個篩子一樣。
桌子腿不高,他蜷進去的時候需要把腦袋垂在膝間,莫梁遠動作很粗魯,沒考慮這半大的傻小子會不會磕着碰着。
男孩拉扯間蹭了一腦門灰,白瓷似的臉蛋,湯圓露餡兒,左臉顴骨那在桌腿上磕了一下,他不曉得哭也不知道叫疼,被莫梁遠拎小雞似的從桌下撈了出來。
莫梁遠給人扔床上,拍拍手,“你奶呢?”
這屋子藏不了人,除了面前這個不知吓傻還是真傻的混小子,許老太确實不在。
這和莫梁遠進門前猜想的不一樣。
沈星河好像真吓着了,他一身亂糟糟的跪坐在褥子上,臉上半道鼻涕印,仰着頭,呆呆的瞪着床邊的莫梁遠,黑葡萄似的兩灣大眼睛轉都不轉。
“砰。”莫梁遠踹在床闆邊,坐在床角的沈星河身子顫了顫,“問你呢,你奶呢?”
他第二聲問話終于得來了破碎的答案。
“……奶……我……在、奶……不……”
沈星河是個話說不利索的傻子,莫梁遠知道,沈星河是個傻子這件事跟莫梁遠是條瘋狗一樣,傳遍了街頭巷尾。
莫梁遠之前一直不清楚這傻逼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畢竟那些人還傳說他吃過小孩。對面的劉嬸晚上打小孩時經常罵罵咧咧:你不聽話,我就把你扔到對門,讓那個瘋子把你活活咬死。
晚歸的莫梁遠嗤笑一聲,舌頭頂進上颚舔了舔尖利的犬牙。
“……我……悶……”
沈星河話說得很艱難,每一個字都要從胸口使勁的吸氣,再吐息,像個字還沒認全的嬰兒,咿咿呀呀的揮舞着手臂。
莫梁遠手插着荷包,在他颠三倒四的語句裡,失了耐心。
他很煩躁。
帶了火機,卻忘了帶煙,隻能對着個傻子生悶氣。
許老太不在那應該就沒事,問個傻子問不出來,把人家門砸了沒法交代。
什麼破事。
莫梁遠咬咬幹燥的煙嘴,沒再拖沓,轉身就走。
得找個鎖匠,手腳麻利點許老太回家前就能修好。
希望門沒事。
大腿被抱住的觸感叫莫梁遠從脊椎尾部打了個尿驚,手裡咬得稀爛的煙蒂差點甩出去:草,什麼玩意。
抱着他腿的玩意還抖呢,一邊抖一邊纏得死緊,氣聲跟貓兒差不了多少。
“……别……”
……别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