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吊扇呼啦啦的轉。
金線刺繡的沙發罩上挂着流蘇穗兒,冰箱頂上的玻璃瓶裡裝滿五顔六色的塑料寶石。莫梁遠半癱在沙發上,仰着頭,閉目養神。
地方實在逼仄,桌子和茶幾都快貼一塊了,他兩條長腿無處安放,憋屈的蜷在身前。
屋子裡靜悄兒的。
傻小子進屋寫作業去了,許老太揮鏟子的聲音很有節奏,裹着飯香的油煙味直往人鼻孔裡鑽。
莫梁遠最近一直在忙,忙得腳不沾地那種。廖哥走得突然,看似牢不可破的堂口跟座濕沙子砌的城堡似的,太陽一曬就散了架,畫地為營,争權奪利,為了幾滴油水撒潑亂吠的樣子莫梁遠看着就煩,拿上廖哥留給他的老婆本,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老婆本是不可能留着娶老婆的,再說了,他這輩子就沒想過要讨老婆。莫梁遠轉頭把錢扔給了甯暢,讓他拿去折騰。
他伸着三個指頭,“五年内,你得給我翻到這個數。”
沉水巷唯一的大學生鄙夷的朝他豎了個中指。
甯暢腦子好,會來事,不出半個月,就打電話來說事給他辦妥了。
莫梁遠那天特地穿了件黑亮的夾克,頭發有意或無意沾了水捋到腦後,配上齒間晃着白霧的劣質煙,看着他從車上下來的瞬間甯暢腦中就自動開始播放上海灘。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打扮得宛如□□頭頭的莫梁遠,看到那間夾在胖媽肥腸和盲人按摩中間的店面時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等到他看到那滿屋子的灰箱子的時候,莫梁遠咧着牙笑得很溫柔,“這麼些大物件,得花不少錢吧?”
背着書包的甯暢一臉坦蕩,“還好,批發價,有些是二手的,折算下來差不多六千五。”
“一共?”
“一台。”
甯暢猴似的溜進巷子裡倏的沒了影。
莫梁遠在後面追殺他:“操你媽,你怎麼不去買金條呢!金條起碼還能升值,操你大爺給我買這一堆破爛……”
揍歸揍,沉水巷的第一家網吧還是得開,莫梁遠的老婆本不能打了水漂。
本錢被甯暢這個敗家孫子糟蹋得差不多了,裝修的事都得盡量少花點銀子,人家出腦子,他隻能出力氣。
“哎哎,放這,好好好就這……你輕着點呀!”
無數次莫梁遠看着甯暢叉着腰頤指氣使的那欠樣兒,真想扔了盆,沖上去給他一耳光,結果最後睡前擰着發酸的腰背,忍不住給了自己一耳光。
這tmd就是不好好念書的下場!
瞧着了吧?沒文化,真可怕,碰上采臣也得叫爸爸!
采臣是莫梁遠給甯暢取的外号,他讀書把人讀得像個小白臉,雀斑臉上架副細框眼鏡,薄薄一片好似楊柳,莫梁遠覺得戲本裡那被女妖精吸了陽氣的書生就長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中出現了另一個身影,也白,但是綿綿的,像團毛線球,你一松手它就咕噜咕噜滾遠了,把自己搞得一團槽,你使使勁想把它拉回來,它卻滾得越發遠了。
你隻得耐着心走近,蹲下身,慢慢将它纏好,它就又會乖乖呆在你手邊了。
綿綿的……
“!”
莫梁遠猛的睜開眼。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幾乎貼着坐在自己腿邊的一團,直到沈星河因為腕子被攥痛了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嗚咽,“……哼……”
“……”莫梁遠表情有些古怪,手下沒再使勁,卻沒馬上放開,松松的握着沈星河的手腕。
他探上唇邊,摸到一手白色的碎屑。
雲片糕?
莫梁遠目光複雜,他睡覺有容易張嘴的壞毛病他一直知道,感情這小子剛剛趁他睡着了在這玩過家家呢。
沈星河見莫梁遠抹嘴,又從口袋裡掏出顆奶棗來,拆了包裝,伸着手要喂他。
“……停。”
傻子聽得懂人話就怪了。
眼看着要塞自己嘴裡,莫梁遠一把奪過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手塞到那小屁孩嘴裡。
沈星河鼓着腮幫子發愣,瞅了莫梁遠一會,眯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