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關掉電源,嘈雜的背景音消失,莫梁遠拉開闆凳,一屁股坐下,把那小孩随手扔開。
瘦猴在地上打了個滾,扭頭要跑,被跟進來的金航堵在門口。
“上哪兒去?遠哥還沒發話呢!”
金航打不過醫院那混蛋,對付個半大孩子還是綽綽有餘,帶着傷仍十分英勇,那瘦猴逃跑未果,又被提溜了回來。
莫梁遠翹着二郎腿,“來,跟我說說,你怎麼想的?”
瘦猴倔得很,被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前後夾擊,也不肯低頭,“這房子又沒人住,我憑什麼不能住!”
往年還沒混出頭的時候,莫梁遠也整日混迹在梨花居,這裡的小孩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靠着坑蒙拐騙填飽肚子,缺胳膊少腿的一般路邊鋪張席子,乞讨為生,四肢全乎的就青天白日到處晃悠,摸人口袋,時不時半夜翻牆入室,許老太家後院的鐵栅欄就是被偷了兩回臘肉之後裝上的。
“你說得對。”莫梁遠非但不生氣,還呲着牙朝人笑,“你又沒人管,我憑什麼不能揍。”
”揍他!”
“好咧!”金航得了令,不顧自己有傷在身,一頓大巴掌大腳丫伺候,把那小子揍了滿頭包,然後扔了出去,連帶着他漏棉花的褥子和一衆家當。
莫梁遠走到衣櫃旁,手掌探進牆壁縫隙,掏了掏,從松動的磚頭後掏出個方塊來,他搬走之前,往這藏了三千塊。
放了這麼久,報紙上居然幹幹淨淨的,莫梁遠稍一掂量,就知道不對。
拆開。
先入目不是紅票子,而是一張草紙,上面的字迹跟爬蟲沒什麼兩樣。那個小鬼居然給每一筆開銷都記了賬,從去年11月13号到現在,6個多月,花了731塊2毛5,其中最大的一筆開銷是在寵物醫院,花了180元整。
紙張右上角很用力的寫着:欠條!!!
“收拾好了,遠哥。”金航從後面走過來,看見莫梁遠盯着記滿賬的紙不說話,揣度道:“那小孩也挺可憐的,要不咱收留他算了,反正是個小蘿蔔丁,給口飯吃就行了。”
“收留個屁。”莫梁遠把紙揉成團,随手扔了,“你能養他一輩子嗎?”
金航遲疑了下,搖搖頭。
“不能就别瞎jb出主意,你以為是養個貓兒狗兒啊,想養就養,不想養就扔了。”
金航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進了大哥的教誨。
莫梁遠才是他心裡頭的大哥,一直都是。
把68塊7毛5揣進兜裡,剩下的22張紅票子,包在報紙裡,塞給了金航,莫梁遠發話:“楊老三那回不去,你就先住這,拿着錢,缺什麼自己添置。”
金航抱着錢傻了眼:“這錢是遠哥你辛辛苦苦攢的,我不能要……”
“别他媽廢話!”
莫梁遠最煩人磨磨叽叽,一個眼刀過去,金航也不敢再多嘴。他走到門口,給自己點了支煙,紗窗外靜悄悄的,那個瘦猴跟他的破爛兒一塊消失了。
他抽了一口,問金航以後的打算。
金航不敢說,要是莫梁遠沒“從良”,他還想跟着他,繼續叱咤沉水巷,“我想着……要是不做馬仔的話,我以前做過清潔工,也端過盤子,等傷好點了,我就去鎮上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活計。”
“呵。”莫梁遠冷哼一聲,“就你這手,掃大街都掃不赢别人。”
金航腼腆的笑了笑:“也是,我現在也算半個殘廢,不知道能不能申請個低保啥的……”
低保的事莫梁遠不懂,但一個月一千五的工資他還是發的起的。
“我跟朋友開了家網吧,缺個收錢的,你要是沒意見,等傷好了過來幫忙。”
“工資不高,但能吃飽飯。”
半天沒聽見身後有響兒。
莫梁遠吐出口煙,“行不行的……卧槽!”
一股巨大的沖力将他推了個趔趄,手裡的煙頭在紗窗上燙出個白印。
“你發什麼神經?!”
金航個子跟小時候潑了糞似的,配上那頭黃毛,活像頭營養不良的長頸鹿,如今長頸鹿伸出兩隻蹄子,把人箍得死緊:“遠哥,你對我太好了……”
莫梁遠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懷疑自己最近遇見的變态太多,也跟着變态了,“滾蛋”,沒耐煩的把趴在身上的人推開,“我警告你啊!别以為你受傷我就不揍你,大老爺們天天抱來抱去,惡不惡心!”
被推開的金航沒點脾氣,明明是個大高個,卻一副小媳婦樣,甚至還擠着眼睛朝他笑。
莫梁遠被他笑得慎得慌,沒抽完的半根煙也不抽了,“你收拾吧,我走了。”說完抹臉就走。
金航跟出來,扒着門喊他,“遠哥,都這個點了,要不跟這兒湊合一晚吧——”
莫梁遠沒回頭,舉着胳膊晃了晃。
開什麼玩笑。
他急着回去收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