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星河什麼也沒說。”
“他好像……又失語了。”
……
夏末的雨來得突兀,如同閃電一般令人措手不及,燥熱的空氣裡炸開連綿的濕意,天霎時間陰了下去。
莫梁遠扶起地上的自行車,載着失了魂的沈星河回了家。
一中有學生跳樓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無論你去到哪裡,同什麼人交談,話題溜了兩圈總會回到這件事上,那個孩子的名字、生平、家庭情況被扒了個精光,成了小巷居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聽說他叫潘清嘉,剛過十六歲不久,學習成績一般,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借住在姨父家裡,關于他跳樓的原因更是衆說紛纭,有人說是因為他總被姨夫的兒子霸淩,有人說因為學習壓力太大,還有人說是因為他染上了打老虎機的惡習欠了很多錢……
莫梁遠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跳樓,也不關心,他隻關心沈星河什麼時候能變回沒心沒肺的小傻子。
莫梁遠心情不好,在網吧也是臭着張臉,成詩言都不敢同他搭話,生怕哪裡惹到他,還沒拿到工資先被裁了。甯暢勸他:“小傻子這是心病,心病得用心藥醫,你光生悶氣有什麼用,你得跟他溝通哇。”
——溝通?
——是他不想溝通嗎,操!
他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廢話,從中午吃的盒飯到網吧裡遇見的傻逼客人,連路過的野貓下了幾隻崽都恨不得倒出來說個幹淨。
可沈星河倒好,抿着嘴唇跟個悶葫蘆似的,任他口幹舌燥說得嘴角冒白沫,硬是連個屁都不放。莫梁遠急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牙龈上火腫了半邊臉,灌了兩天苦得倒胃的涼茶也不見好,倒把舌頭澀得發麻。
生氣、困惑、焦慮、擔憂……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在看着沈星河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之後,終于某天在餐桌上徹底爆發出來。
“——哐啷!”
碗筷丁零當啷摔了一地,沈星河呆呆地看着手上被濺上熱湯的地方,那裡很快紅了起來。
平時連他長幾個疹子都要皺眉頭的人,現在卻像根本沒看到似的,莫梁遠臉上挂着霜,漆黑的眼眸裡燃燒着濃濃的怒火:“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廚房裡的老太太聽見聲響,邊拿圍裙擦着手邊走出來,看見滿地狼藉吓了一跳。
“哎喲喂!這是怎麼了——”
莫梁遠雙臂撐在凳子扶手上,俯下身,在距離人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來。
才過去不到短短一周,小傻子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頰凹陷下去,那點稚氣的嬰兒肥不知所蹤。
沈星河看着他,突然怔怔的落下兩道淚來。
莫梁遠心如刀割。
他知道這不是沈星河第一次流淚,那件事發生以後,小傻子便沒再來過他屋裡,是老太太拉着自己說,經常聽見他半夜偷偷躲着哭。
胸口蔓延出岩漿般炙熱無聲的痛苦,莫梁遠感覺一陣難以忍受的窒息,抑制住自己替他拭去眼淚的沖動,他咬着鋒利的犬齒:“沈星河,你記不記得去遊樂場那天,我跟你說這是最後一次?”
沈星河突然整個人抖了一下,垂下臉,似乎是不願意聽他接下來的話。
但莫梁遠沒有因為這樣就對他心軟,依舊目光如炬的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說:“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還是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說,非要自己作踐自己的話……”
男人低沉的嗓音宛若一句箴言。
“我就不要你了,沈星河。”
說完這句話莫梁遠終于伸出手,撚落挂在沈星河下巴上的一滴淚珠。
觸感冰涼。
………
這邊甯暢跟成詩言交代了幾句之後,照常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剛走到樓下,突然看見一個穿着灰色襯衫的人站在樓下,正拿着手機在打電話。
“……就是這……”
“……我守着,你們快點……”
甯暢面色如常地從他身側經過,走到拐角處忽然掉頭,朝網吧後門奔去。
成詩言本來正趴在桌上看賬本,一擡頭,就看到剛剛眼見着走出門的人去而複返。
“甯哥,你怎麼回來了?”成詩言一臉懵。
“沒時間了!”甯暢氣喘籲籲的指揮,“快!叫那群小孩都趕緊從後門出去!錢?錢全退,沒空管這些了保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