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有一陣微風拂過,吹動羨予鬓邊的發絲,也吹動樓下鐘晰的衣擺。
兩人皆是遙遙一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鐘晰正欲離開時,羨予的茶點正好上了桌,透花糍、酥油鮑螺、糖霜餅等等擺了滿滿一桌子。她靈機一動,朝樓下的鐘晰做出個手勢,示意他上來。
鐘晰不明原因,但他正是為了躲自己府上來賀的賓客出門的——皇帝對分權過于敏感,不希望看到太子一上位就招攬門客形成自己的權力集團,他這兩天風頭不宜過盛。
不止皇帝,這幾天容都裡不知道多少雙眼睛都盯着他。二皇子勢力不顯,甚至幾年前被有李清霖支持的大皇子壓制的死死的,如今卻一朝翻身,還把李清霖趕出了容都,這是何等的手腕?一年前還在觀望的官員腸子都悔青了,若是先前支持二皇子,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太子心腹了。
于是大小官員都帶着賀禮求見太子殿下,見不到的也找關系托人,盼着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提一提自己,好讓殿下知道有自己這麼個人。
從前隐隐偏向大皇子的官員更是後悔,膽小的在家裡心驚膽戰,害怕哪天就被清洗;膽大的已經快把自家庫房搬空,好在太子殿下面前表達自己的善意。
鐘晰一個人都沒見,一份禮都沒收,但悄悄讓人把送禮那些人都記下來了,盤算着以後若是有需要能挖出來多少錢财。
更重要的是他要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帝王疑心是很恐怖的東西,在皇權籠罩的容都,誰能保證自己的言行不會被龍椅上多疑的那位知曉,即使是太子也不例外。
他現在要做的是在皇帝的疑心和信任之間尋找一個平衡,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沒有明确交到自己手上的事絕不插手。
于是鐘晰幹脆到東市逛逛,打消崇安帝的疑慮,也看看百姓安居樂業的笑容放松一下心情。
不曾想在這裡遇到了施羨予。
容都裡人人都有野心。左相宋永想培養一個兼具愛民仁心和殺伐決斷的儲君;參知政事莊思文想在仕途更進一步,他要站的比宋永更高;右相姚懷遠是皇帝為了制衡推上來的,他在權勢浪潮的拉扯下左右逢源,自保的同時還不忘了斂财。
莊思文稱他知人善用,這也是他選擇暗中支持鐘晰的原因。鐘晰能看懂絕大多數人,他能看見施羨予的能力,但他看不透這位施大小姐的“野心”。
原本他以為鎮國侯府讓施羨予離開容都,是應對鐘旸以權欺人的不得已之舉。但從後續看來,施羨予應對得還有餘力,甚至容都百姓對她風評轉好後也不回容都。戲都演夠了,如今還一人住在城郊别院,讓他更看不清施羨予到底想幹什麼了。
沒想到,她要等到鐘旸徹底不能向鎮國侯府施壓後才回容都。鐘晰不由得稱贊羨予的謹慎,随即想着難怪上次見她時暗示自己能幫忙,她對此事不作回應。
這麼思考着,鐘晰應了樓上施小姐的邀請,轉身朝茶樓裡走去。
青竹下樓接引,鐘晰帶着孔安走過來。路過大堂裡喝茶等自家小姐的白康時,鐘晰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這位曾經施将軍麾下以勇猛著稱的裨将。白康看到這名公子由青竹接引上樓,看着有些眼熟,以為是小姐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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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帶路到一臨街隔間前停下,恭敬地推開了門,羨予在内巧笑倩兮,朝來人福禮。
鐘晰的目光從羨予臉上移到桌上時被驚到了。滿滿一桌的高低碟盞,各色的精緻糕點散發着誘人香氣,但這……是不是太多了?
鐘晰默默對比了一下羨予的體型和這一桌的食物,猜想或許是施小姐天賦異禀。
羨予朝對面的空座擡手:“程公子,請坐。”
鐘晰坐下後,羨予才入席端坐。
鐘晰:“沒想到施小姐已經回容都了,又在容都遇到,也算有緣。”他随即想到三次見到對面這位鎮國侯府的大小姐,她大多數時候的狀态都十分悠閑,如同自帶一種穩坐釣魚台的鎮靜。
“既是有緣,”羨予語氣輕快,剛剛還在煩惱的小問題就有了解決辦法,她眉眼彎彎,“程公子一定要賞我這份光,共同品茗一盞,再用些茶點。”
鐘晰挑起眉毛,他都不知道看桌上哪一碟好,“……些?”
羨予大方承認:“點多了。”
鐘晰啞然失笑,他已經見識過施大小姐的率真,沒想到再見到還是會被驚到。他端起面前的茶盞,香氣清新,是方山露芽,正适宜配茶點飲用。
“這麼點了這麼多?”鐘晰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和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如同多年好友般閑談的時刻,但他不得不承認,待在羨予身邊就像遠離了一切紛争一般,有一種讓人舒适的安心感。
羨予把透花糍移到鐘晰面前,示意他嘗嘗這個。這種糕點用糯米搗成的糍糕皮包裹紅豆去皮後制成的豆沙餡,糍糕皮呈半透明狀,白中透粉,軟糯香甜。
羨予:“店家說為了慶賀咱們大梁終于有太子殿下啦,正在做活動呢,全場茶點買五免一,消費滿五兩還打九折,一不小心就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