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座位背對着門窗,滿街花燈的璀璨燈光照不進他的眼睛,隻有店内的熒熒燈火把羨予的身影印進他的眸子裡。
羨予就這樣和一向冷峻果決的當朝太子對視,如同一年前那個帶着血腥氣晚風吹過的夜晚。
而這次,兩人的心理地位已經颠倒。
談完了真心,就該談利益了。
羨予放下了茶盞,陶瓷和木桌碰撞出沉悶的鈍響,此刻和鐘晰的心跳共鳴。
她接着鐘晰的話問:“對我沒有,對鎮國侯府呢?”
“沒有。”鐘晰的回答簡短而堅定。
羨予點頭,隻應了一個字:“好。”
說完,她也不管鐘晰作何反應,提起裙擺站起身,招呼旁邊的高相宜朝外走去。
鐘晰坐在原地呼出一口氣,他原本隻是想從暗衛開始,一步步向羨予解釋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這第一步就差點功虧一篑。
他轉頭看向桌邊的另外兩個人,孔安正拉着暗衛橫五叽裡咕噜不知道說什麼,橫五全程垂頭聽訓。
鐘晰看着已經跨出門檻的羨予,打斷了孔安的訓話,叫橫五繼續跟上施小姐。
橫五瞪大了雙眼,顯然是沒想到這差事竟然還沒黃。施小姐今天朝殿下擺這樣的臉色,殿下還是願意忍着哄着。
他朝主子抱拳告退,快步追上施小姐,隐入了街上人流。
羨予和高相宜沒走多遠,一出茶肆便想起來剛才還說好去對面吃白切羊肉的。總不能為了個男人,把自己氣到東西都不吃了。
這個小攤旁支了兩三套桌凳,都已坐滿了,想來風味很好。
羨予轉換心情,期待地看着攤主大叔麻利地切羊肉調蘸水。
沒位置空餘,她們兩個官家小姐總不能站在路邊進食,隻好讓攤主把羊肉打包了。
攤主的妻子在一旁負責結賬,青竹剛取出荷包,旁邊一隻拿着銀兩的手就越過她付了錢,回頭一看,是孔安。
孔安見青竹回頭瞪他,嘿嘿一笑,試圖把兩家主子剛在茶肆的對峙都當作沒發生。
這主仆二人悄無聲息又跟了上來,鐘晰在羨予身後試探着開口:“羊肉溫中補虛,你可适當食用,但要小心上火。”
他以前哪會說這種沒眼力見的話,現在純屬沒話找話。
羨予睨他一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鐘晰便知道,起碼現在是原諒自己了。
他打蛇随棍上,恢複了往日的溫和笑意,“劉安行有一個羊肉藥膳的方子,改日我拿來給你。”
旁邊結賬的孔安,默默在心裡為做低伏小到失去自我的殿下流下兩行寬淚。
高相宜眼珠在兩人之間瘋狂轉動,見二人氣氛稍稍緩和,一咬牙,決定站出來推這别扭的兩人一把。
“哎呀,有什麼事情說開就好了嘛!”她擺出很合節慶氣氛的燦爛笑容,拍拍姐妹的手,“羨予!吃了好吃的就不要生氣了哦。”
其實她方才在茶肆根本沒聽清兩人因何氣氛緊張,隻是覺得他倆要是再不說話,夾在兩人中間的自己能先憋死。
高四又轉頭看向鐘晰,“程公子!”
她也想拍拍鐘晰手臂,但在鐘晰如有實質的注視下緩緩放下了自己擡起來的手,也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尴尬笑道:“哈哈……那個,藥膳方子能不能也給我一份?”
話音沒落,身後不知是誰快步跑過,撞得高相宜“哎呦”一聲,一句話變了調。
羨予趕緊伸手扶了她一把,擡頭看着撞人者跑過去的方向,是個毛頭小子,朝街東邊跑幾步便沒了影。
方才從茶肆出來就沒管外界如何,幾人這才發現,街上行人都在往那一個方向望,也有不少人和剛才撞人的小子一樣,快步朝華芳街東邊去。
人流似乎都停了下來,好奇地四處張望,大膽的就拉住往街東頭跑的人問發生了何事,間或談論幾句後作驚訝狀。
漸漸的,更多人加入了向東的隊伍,男女老少都有,還有抱着孫子的婦人撞開人群朝東邊沖過去。
站在街邊的攤位邊太容易被人流沖撞到,幾人又回到茶肆門口。
這個現象并不尋常,人群不知道被街東邊的什麼吸引,不論年齡性别竟然都往一處跑。
方才接到主子眼神命令,去打聽情報的孔安回到了茶肆。
“公子,問清楚了。街東邊突然出現一個歌女,聽說是被相好抛棄後瘋了,正在沿街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