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兩輛馬車停在兩座門牌制式十分相似的府邸前,羨予被青竹扶着踩下腳凳,擡頭打量這兩座“章府”。右邊的懸着“章府”牌匾,左邊的隻挂了“秋園”二字。
光亮大門寬敞莊重,檐下鬥拱都描着精緻的彩繪,擡高的台基和門前寬闊筆直的石闆路,無一不昭示着兩府主人在信南的顯赫地位。
章集從前面那輛馬車上蹦下來,又迫不及待小跑到羨予面前,指着左邊的大門介紹道:“這便是伯祖母的宅子,”他又轉向右邊那個,“那是二叔的宅子。表姐你應該和伯祖母住,但是想住在二叔家也可以呀,他家有個小妹妹可好玩啦。”
章二爺被侍從攙着上前來,“羨予,先去見過你外祖母,然後把行李歸置好。”他妥善地囑咐小輩,慈愛笑道:“晚上二舅家備了家宴,給你接風洗塵。大舅一家也來,都是親人,你不必拘謹。”
羨予被侍從接引着入府,一路走過影壁、垂花門、水榭,到了正房的東廂房。
羨予擡眼快速掃了一邊屋内,寬敞整潔,房内透亮,花幾上還擺着少見的粉菊,看得出來布置是用了心的。
來的這一路上章氏的人待自己的态度都十分和善,二舅甚至親自來碼頭接。他是長輩,又是當家人,哪裡非要今天去查那個賬了?
羨予坐在妝鏡台前想到,不知是兩位舅舅敬重外祖母,還是看重鎮國侯府,竟然還為自己安排了聚集阖府的家宴。
她不是思慮單純的小孩了,各方的善意或許都有背後的緣由,但她分得清輕重緩急。章氏對她好,她謙敬回禮就好了。
當務之急是先要稍梳洗整理,才好整潔規矩地去見外祖母。
青竹替她把因路途颠簸而散下的細碎頭發重新梳好,檢查了一遍妝面首飾都素雅又不失莊重,适合面見長輩後,才去正院請見外祖母。
待到侍從請她到正院,老太君果然已經在正堂,一頭銀絲,面容慈祥而端莊,從羨予進屋就帶着可親的笑容望着她。
羨予跪地喊了一句“外祖母”,請安的吉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老太君叫身邊的嬷嬷扶起來,“快起來,到外祖母跟前來。”
羨予起身上前,被老太君拉到身邊坐下,雙手緊緊地牽住她的。這是一雙保養得很好的手,并不粗糙,但終究是上了年紀,皮膚松弛,血管和斑點在手背上浮現。
外祖母的視線一寸寸描過羨予的眉眼、鼻梁,又從臉頰滑上鬓邊的頭發,仿佛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裡。
這是一雙被歲月蒙上淡淡白翳的眼睛,但依舊清明,緊緊盯着少女和她母親如此相似的容顔。下一瞬,眼眶裡忍不住浮現一層水光。
“好孩子,我還當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老太君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離開容都時,你才不到兩歲,小小一個,被你娘抱在懷裡……”
羨予的情緒被牽動,覺得鼻腔也有些酸,抽了抽氣,順着外祖母的動作輕輕靠在她慈愛的懷抱裡。
她感到自己的背被輕柔地拍了拍,外祖母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淚痕,“你一個小姑娘走了這麼遠,辛苦了。”
羨予擡頭,向溫柔注視着自己的外祖母回以微笑,“我想來見您,就不辛苦。”
酉正時分,章二爺家有侍從來禀,家宴已備齊,請老太君和施小姐赴宴。
羨予扶着外祖母,從兩府間的側門直接去往隔壁,叫下人帶上了給兩位舅舅家的禮物。這些禮都是叔母幫着挑的,周到全面,不會出錯。
一進宴廳便是熱鬧非凡,章家兩大家子人今日都來了,和羨予差不多年紀的小輩都有四五個,其中一個章集正因為翹課的事情被他爹揪着耳朵訓。
見老太君來了,衆人紛紛起身見禮,章集也趁機逃過一劫。
外祖母拉着羨予的手,親自給她一個一個介紹,“這是你大舅,大舅母。”氣宇軒昂、一臉威嚴的中年男性和慈眉善目、保養得宜的中年女性,羨予挨個見禮。
“那個你今日見過了,大舅的二兒子,章集,小頑猴子,不必管他。”
“伯祖母!”章集不滿地喊了一聲,引得衆人都笑起來,堂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十幾号人認過來,還真花了羨予不少精力。她在侯府哪有這麼多親戚,自然也沒有這麼熱鬧的家宴;加上平日裡貴女們的聚會參加的也少,更是沒有認人的需求了。
席間衆人都照顧着羨予,時不時向她問兩句容都和路上的事,不至于冷落了她去。
大舅知道她一個人走了二十天才到信南,和外祖母說了一樣的關懷的話:“走了這麼遠,辛苦你了。”
他眉目威嚴,卻用這樣柔和的表情、這樣輕緩的語氣表達關心,真是讓人覺得違和。
羨予旁邊的大舅母往她碗裡夾了一塊白玉鴨肉,笑着悄悄跟她說:“我們家三個男孩兒,你大舅看見閨女就稀罕,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