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三個月不見的“程望之”搖身一變成了“太子鐘晰”這件事,的确讓羨予煩惱了兩日。但九宣寺清幽遠離世俗,是個靜心的好地方。聽了幾日的禅聲佛音,羨予也想通了一些事。
遠離容都風雲一直是她的一廂情願,搬去秋陽山會陰差陽錯地卷入荔枝案,開了一家無人問津的小書坊也會因偶然的踩踏事故被容都關注。而現在,即使她到了合州,也鎮國侯府的緣故才如此簡單得到了周圍人的信任。
身份是不可擺脫的,血緣是不可斬斷的,她不想因為這些被困在閨閣裡,那麼鐘晰呢?難道就要因為身份就遠離他嗎?
人前可以給他一點太子的面子,人後就算了吧。羨予回想起最近收到的那封信和那箱禮物,難怪信件沒有署名,大約是真的想提醒我什麼吧?但他裝了兩年的“程望之”,我看他好像樂在其中啊?
五日後,羨予拿上住持贈與的佛珠,離開了九宣寺。
那之後一個月,羨予收到了鐘晰四次信件,每次都随信送來一些小禮物,頻率都快趕上他們在容都時了。或許是因他現在在合州或者合州周邊,離得也不遠吧,所以寄信勤快些。
書信的落款有時寫程望之,有時寫鐘晰,仿佛是要讓羨予早日認清,這倆就是同一個人似的。
或許是因為這最後一個溝壑也被填補,他在書信裡的用詞比之前還要親昵。羨予有時都會懷疑,這人真的是傳言中冷漠果斷的太子嗎?
鐘晰清楚地知道羨予此時對他沒有超出友人的感情,或許“最親密的朋友”這個位置他都要和高相宜競争。但他更慶幸羨予對其他人也沒有心動的心思,他也不甘處于“朋友”的關系。
鐘晰不會突兀地告訴她,不會逼迫她,他要步步為營,要機關算盡,要羨予習慣自己、接納自己,要她對自己日久生情。
太子殿下想要的一切都會得到。
太子突然的合州之行是計劃外的行程,雖然更全面地掌握了南地局勢,但也導緻十二月的安排較為緊張,從合州重回惠州的巡查十分簡要迅速。
最初的安排是太子和諸臣将在十二月返程,正好将南巡奏章于年末一同呈上,填一填今年整個朝廷都無甚突出的政事表現,若有南巡喜報,也可在宮宴上說一說,讨陛下歡心。
臘月天寒,江州水路一半都被封凍了,鐘晰計劃中旬啟程,可以走陸路官道快馬回容都,還能趕上年末的大典和宴會。
但月初時,收到了來自容都的命令,崇安帝讓他更改歸程時間,前往越州巡撫守軍。這一趟下來,起碼要明年二月才能回去。
與此同時,鐘晰也收到了留在容都的暗樁消息。大皇子鐘旸于十一月被解除禁足,将陪同皇帝前往天壇進行冬至祭天。這代表大皇子正式複權,重新加入的皇位的争奪。
越州是大梁與南越往來的唯一門戶,南越不滿朝貢、圖謀中原的狼子野心朝野皆知。鎮守越州長林鎮邊關的守軍有十萬人,南越舉國也就十萬軍隊,實力差距讓南越暫時還不敢有什麼出格的動作。
越州總兵為韓佑将軍,是曾經施将軍的副将,施将軍戰死後被調往越州駐守。
讓皇子接觸軍隊,就是讓皇子在接觸兵權。明面上來看,這甚至是對鐘晰的提拔。
鐘晰雖然身在惠州,但依然掌握着容都的風吹草動。
慶貴妃趁着為崇安帝侍疾重奪寵愛,堅持不屑地吹了一個多月的枕頭風,終于讓皇帝把兒子放出來了。有李氏殘黨的往來運作,加上崇安帝的愧疚心理,鐘旸一複權就能參與祭天大典的起點不可謂不高。
但鐘旸一黨更高明的還是拖延了鐘晰回容都的時間,隻要他一天不回容都,大皇子才是崇安帝身邊唯一的适齡皇子。
至于巡撫守軍?隻要龍椅一天不易主,再大的軍隊那也是陛下的軍隊,若有二心,便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謀逆之罪。
崇安帝越老越不敢殺人,何況他近兩年病痛越來越多,甚至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哪天就要山陵崩了,難免心慈手軟些,試圖消去前些年的罪業。
皇帝越發感到自己的年邁與力不從心,但他還不想交出權柄。
他看得出來鐘晰在日漸集權,老臣們對他都多有贊譽,百姓對太子都是美名傳頌,太子在朝廷要事上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大。崇安帝老了,忌憚的心可沒老,順着慶貴妃的意思把鐘旸放出來,更多的還是為了牽制鐘晰。
君國大事,在祀與戎。崇安帝将這些權柄一分為二,試圖再次牽掣兩位皇子,讓他們相互鬥争。
原本最盛大輝煌的除夕宮宴上,朝廷上下的心思卻各有不同。
衆人再次暗自估量兩位皇子,大皇子雖然資質不如太子,但得皇帝寵愛。當年立太子時還以為大皇子要被關在府裡關一輩子了,這不還是給他解了禁足,又帶去祭天了嗎?
而且看他在宮宴上的表現,似乎陛下對大兒子的寵愛不減當年。李氏舊部皆效忠于他,若陛下最後真一心要在傳位聖旨上換個名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