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轉瞬颠倒,白康全力收住手上的刀,生怕刺激到北蠻人。此時,包括羨予在内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庫邊查嘶吼着:“退後!把刀放下!不然我就殺了她!”
他把羨予提溜起來,用她的頭擋住自己脆弱的脖頸。他明白,一旦眼前這幾人有機會,就會立刻砍下自己的頭顱。
白康原本指着庫邊查的刀尖調轉方向朝向身後,把長刀放在自己腳邊,兩隻手平舉起來,示意對方冷靜。
兩人都在後退,庫邊查一步步接近套車的馬匹,同時快速掃了一眼馬車另一側的鐘晰。
這個殺害他兄弟的仇人并無其他動作,他也不肯放下刀,刀身上鮮血如淋,那是他兄弟的血。
庫邊查仿佛被刺激了一樣,隔着車架沖鐘晰大喊:“把刀放下!”同時,他的刀鋒離羨予纖細的脖頸更近了一寸。
鐘晰恍若未聞,仍舊提刀站立原地,他的眼神冰冷無波,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羨予也看到了他的目光,她頭一回看到鐘晰身上有這樣冰冷肅殺的氣質,不知為何,突然安定了些許。
她的指尖有些顫抖,但竭力維持住了聲音的平靜,試探着開口:“這位壯士,若是要錢财隻管說個數,隻要放我離開。”她裝作無知的樣子,讓人誤以為她隻把這場面當成山匪。
“閉嘴!”庫邊查沖她喊。多虧了她們出現後并未和鐘晰有交流,所以現在庫邊查還以為羨予一行隻是無辜路過。
他不知道用羨予的性命能不能讓鐘晰忌憚,畢竟那個玄衣男子至今都沒放下刀。他沒得選,隻好賭一把。
庫邊查把她拖到了套馬的缰繩旁邊,他手上隻有一把刀,若是去砍斷缰繩便不能威脅羨予,隻好讓羨予去解開馬套。
羨予摸索着缰繩,她其實不懂這種馬套該如何解開,摸索着試了一下,無果,隻好讓庫邊查靠近馬匹一點。
察覺到她想低頭,庫邊查掐着她脖子的手用力一提讓她後仰,脆弱的脖頸暴露得更明顯,警告道:“别耍花招!”
身後這個人此時是真正的亡命徒,羨予隻覺得自己的頸椎骨都被蠻力拉扯,她隻能嘶啞地用氣音說:“我看不見……”
脖子上的手略松了一些,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喉管,羨予猛地咳起來,她終于能平視,和不遠處的鐘晰對上了視線。
羨予分辨不出鐘晰此刻的眼神,冰冷嗎?憤怒嗎?似乎還有些愧疚?
鐘晰始終保持面對庫邊查,他挾持羨予退一步,鐘晰就轉過半個角。雖然不可輕易上前,但他和他的刀都不曾懈怠。
鐘晰覺得呼吸都快停滞,那把刀架在羨予脖子上的每一刻,都有烈火在烹煮他的五髒。但他不能露怯,不能擔憂,不能表現出對她的關懷。
鐘晰和庫邊查的刀組成一架天平,羨予同時是兩邊的砝碼。
直到他看見那個小姑娘沖自己笑了一下。
很短暫的一瞬,嘴角也隻有微小的一個弧度,但鐘晰确信自己看到了,仿佛在說:我相信你,我願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你。
鐘晰握緊了手裡的刀。
羨予依舊在咳,連綿不斷的咳嗽聲讓庫邊查更加焦躁不安,他的視線在白康和鐘晰之間快速轉移,時刻警惕這兩個武功高強的中原人,并沒有分多少注意力給已經被自己掐着命脈的女子。
羨予不能低頭,隻能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向下看,她摸到了粗糙的套馬繩,同時摸到了馬兒透着溫熱的皮毛。
她不動聲色地輕輕拍了拍這批棕色駿馬的背,輕輕吐出一口氣,生死在此一舉。
下一瞬,羨予猛地拽了一把缰繩,幾乎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焦躁了一整晚的馬兒被她拽得頭和脖子都偏過來,不舒适的拉拽直接讓它偏頭撞上了身邊人的後背。
庫邊查被這突然發狂的馬頭一頂,架在羨予脖子上的刀被撞歪了,手上也松了力道。羨予落回到地上,趁勢彎下了腰,讓庫邊查整個上半身都暴露出來。
還不等庫邊查把羨予撈起來重新控制在手裡,不到半息的瞬間,鐘晰已經提刀踏着車架躍上半空,狠狠朝他橫劈過來。
鐘晰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量,唯恐少一分便會讓羨予重新陷入危險境地。庫邊查徒勞地瞪大雙眼看向半空中的鐘晰,還不等他發出什麼聲音,已經身首異處。
羨予立刻轉頭去看那個亡命之徒死了沒有,見他終于倒下,瞬間癱坐在地,眼眶裡頓時湧出淚來。
鐘晰把手中的刀“啪”地一下扔開,半跪在羨予身側把她摟進懷裡,輕而快速地拍拍她的背給她安撫和支撐,同時在她耳邊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羨予平安羨予平安……”
這一刻,鐘晰被烈火高架着炙烤的心才完整地落回了懷裡,也是這一刻,他才發現看似冷靜的小姑娘其實渾身都發着細密的顫抖。
羨予在他的懷裡嚎啕大哭,眼淚被鐘晰胸前的布料一蹭,整張臉變得一塌糊塗。
她感受到了鐘晰拍着自己後背的手,感受到了鐘晰在輕輕蹭自己的頭發,在這漫天血腥氣中,她聞到了鐘晰懷裡令人安心的甘松香。
羨予哭了一會兒也就緩過來了,但心跳還未平複。她和鐘晰靠得太近,似乎聽到他的心跳正和自己的猛烈共鳴。
羨予擦了擦臉,輕輕推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