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和白康聞言皆是一怔,沒想到此事還和南越有幹系。如此一來,南越和北蠻的巨大陰謀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此事不容外傳,若他們三方統一信息,這場事故就會以“匪徒截路鎮國侯府小姐遭護衛反殺”的版本被掩藏在滄江縣。
羨予點點頭表示同意,間諜戰打的就是一個情報差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具體如何應對,太子回容都後會和内閣商議的。
白叔離開後,羨予叫住了鐘晰。
這間城外的客棧規模并不大,即使羨予住的這間屋子已經是最好的上房了,但也還是較為簡陋。外間既無軟榻也無靠墊,隻有一方茶桌,靠牆還放着兩張太師椅。
她從内間抱着一個軟枕出來遞給了鐘晰,笑着說:“勞煩殿下貴體委屈一會兒,在外間将就一下吧。”
鐘晰含笑接過軟枕,不理她話裡的揶揄,就這麼縱容着她把太子留在了外間。
羨予回到床邊,内間卧室與外間無門阻隔,隻有紗兩層深淺不一的紗簾,紗簾後還放了一扇絲絹花鳥屏風,營造出滿室朦胧美感。
她在内間整理一二,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轉過身發現鐘晰拎着把太師椅站在了紗簾外。
“我能坐這兒麼?”鐘晰問。
隔着三層紗,他的身影已經非常模糊。羨予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還是應了“可以”。
鐘晰放下太師椅,遵守君子之道地背對着羨予坐下,将羨予分給他的那個軟枕擱在了背後。
羨予這才反應過來,他或許是在履行方才說要守着自己的諾言,也可能是擔憂自己遭此事故難以安眠。
延桂眼睛還是不舒服,羨予讓青竹去陪她了。
她本以為今夜自己要一人入睡。即使她裝的再平淡如常,一旦閉上眼,挾持自己的那個北蠻人頭顱掉落的場景還是一遍遍在腦海裡浮現。
一片血紅。
但現在,那血色漫天的場景被不遠處那個玄色背影取代。
“殿下?”
羨予聲音很輕,但鐘晰還是聽到了,輕緩地應了一聲“嗯?”仿佛對她永遠有無限的耐心。
“多謝你。”羨予望着帳頂,在心裡說,謝謝你守在這裡,也謝謝你今夜又救我一次。
這三個字讓鐘晰不知道如何回答,明明他才是愧疚的那一方,他才是虧欠的人。
“你……”他的聲音有些滞澀,“你不怪我嗎?”
沒頭沒尾的問題,但羨予就是聽懂了他的意思。明明是我把危險引向了你,你不怪我嗎?
“不。”這次她沒說什麼“誰敢責怪太子殿下”的玩笑話,堅定而柔和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鐘晰已經将過程都說明了,今夜他們會撞上實屬巧合,反倒是能截殺北蠻奸細讓她覺得慶幸。
鐘晰靠着椅背,右手緊緊抓住了扶手,完全忽視了右臂的疼痛。他強忍住回頭去看羨予的沖動,沉聲道:“若你因我而受傷,我會……”
“會什麼?”羨予反而笑了一下,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她知道鐘晰或許會愧疚,但不知道會影響鐘晰如此之深。
會心如刀絞,恨不能以身代之。這句話鐘晰沒能說出口,現在告訴她,或許她受到的驚吓會比北蠻人帶來的更嚴重。
羨予也不在意他到底如何回答,偏頭看了一眼外間的背影,娓娓道:“殿下你信命數嗎?”
鐘晰輕咳一聲緩了緩情緒,答:“從前不信。”
沒想到得到這樣有趣的答案,從前不信,那就是現在信喽?外人眼中冷漠無情的太子,竟然也信命。
羨予輕快笑道:“我從前也不信,但九宣寺一行後,或許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中已有注定。”
隔簾傾聽的鐘晰聞言,身體一僵,差點以為羨予在九宣寺知道了什麼。
“北蠻人的出現在所有人預料之外,雖然多有驚險,但現在的形勢對大梁有利。而且現在我還好好的,殿下也好好的,所以不必自責。”
已經淩晨時分,羨予今天精神不好,而且哭過一場,聲音不如平時清悅,帶着一點沙啞。
沒想到她說這話純粹是為了開解自己。她的嗓音如絲如縷,透過層層紗簾,又穿過鐘晰的胸腔,纏繞上他蓬勃跳動的心髒。
鐘晰明白了為何自己在她面前總會心懷愧疚和虧欠。
先心動并不代表他的失敗,相反,他非常願意對羨予獻出偏愛和縱容。
他有所求,他多思慮。
他在羨予面前永遠不夠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