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電影殺青之後,慶功宴上,邢再洺喝得有些醉了,覺得氣悶,便到酒店花園裡透透氣。不料,染回黑發的靳若飛期期艾艾地跟了出來,問他是不是難受?說着,反手摸出一顆桔子剝給他吃,“桔子能解酒。”
看着他略顯緊張的熱切目光,邢再洺似有所感,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前,就着那隻僵硬的手吃下一片桔子,又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切都在不言中。
靳若飛有些瘦,不是幹瘦,而是那種年輕的、充滿活力的精瘦。常年替身的身體上有許多傷,新的舊的,大的小的,像暗紫色的花一般零星散布在皮膚各處。體溫上升之後,白皙的底色會慢慢變得粉紅,仿佛打潑了什麼酒液,暧昧的顔色四處流淌。
這種青澀的色彩勾得邢再洺難以自控地做了三次——三次都沒有戴套。
他以為靳若飛安分守己、老實本分,不會算計自己;也覺得以beta男性的體質,應該不那麼容易懷孕……卻沒料到,他栽在了自己的掉以輕心上。
望着陽台外面深沉的夜色,邢再洺想到下午時靳若飛蒼白的面色,不由冷冷地輕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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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點,經濟人方洛汶打來電話:“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靳宇潇是你的親生孩子。”
最後一絲僥幸被打破,邢再洺的心反倒沉定了下來,情緒肆無忌憚地變得殘忍而冷酷:“孩子的撫養方面,那家夥有跟你提要求嗎?”
“沒有,他說由我們來定。”
“好,既然這樣,那每個月給他一筆撫養費就行!……法律規定的撫養費标準一般是多少錢每個月?”
對面的方洛汶似乎翻了一個白眼,歎氣道:“三千塊。”
“三千?想不到還挺低的。”嗤笑一聲,邢再洺道:“那我每個月給他一萬塊,仁至義盡了。除此之外,孩子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管。我不去招惹他,他也别來招惹我。等孩子滿十八歲之後,我們就再無幹系。”
默默地記下來,方洛汶沉吟一會兒,發了個文件給他:“這是公關部草拟的回應公告,你确認一下。沒什麼問題的話,四點鐘我們就發出去。”
冷淡地點開文件,内容不算長,三百多字,沒幾秒就掃清楚了。邢再洺輕哼一聲,道:“讓他們加一句,我目前單身,雙方将在無婚姻關系的前提下共同撫養孩子。”
“……知道了。”方洛汶挂了電話。
一個鐘後,工作室的官方賬号将回應公告發了出來。網友們對前面打官腔的部分根本不感興趣,直接跳到最後一段,津津有味地逐字逐句做閱讀理解:“邢再洺先生目前為單身……意思就是靳若飛一廂情願嘛!生孩子是他自作主張的,除此之外誰都不知情!”
“雙方将在無婚姻關系的前提下共同撫養孩子……看來影帝隻打算給撫養費,不準備跟他們母子倆有什麼牽扯。哇,真的是很冷酷無情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要是莫名其妙多了個孩子,恐怕你比他更冷酷、更無情!”
“不想要孩子,那就好好戴套啊?都拿了兩座最佳主角的獎杯,難道連買套的錢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他沒戴套,萬一是靳若飛偷偷把套紮了個洞呢?”
“就是!我看好萊塢新聞,還有人去翻垃圾桶,把用過的套偷出來的。誰知道那個靳若飛是不是這樣……”
滿不在乎的讨論引出肆無忌憚的質疑。在“影帝”和“十八線小演員”的巨大差異下,大多數人會選擇站在邢再洺那邊,以求在後續的讨論中保持勝利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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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發出後,影帝工作室的行動十分迅速,很快問靳若飛要了銀行卡号,将孩子零到四歲的撫養費打了過來——整整四十八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着銀行短信通知裡的數字,靳若飛咬着唇,這幾日被啃得光秃秃的指甲不禁用力摁着屏幕,直到将鋼化膜壓出了一個放射狀的裂紋。
霎時間,他有一種把這筆錢退回去的沖動。
這幾日,網上的輿論像海嘯一般鋪天蓋地而來,鄙夷有之、奚落有之,洶湧之态令他不得不關了手機,像烏龜一般縮進殼裡。
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把兒子哄睡之後,他才能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查看微信,祈禱一個能振奮人心的消息。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選角導演無奈的回絕。
“小飛啊,我知道你很認真,身手也好。但現在出了這個事情……制片方要考慮電影上映後的影響,實在是不敢冒險啊。而且,他們下一部電影還想拉華視的投資呢。目前這個情況,隻能放棄你了。”
不由咬緊下唇,靳若飛麻木地呆坐着,想起自己身上背的房貸、車貸,以及家人的生活費用、媽媽的醫藥費、潇潇的學雜費……他苦笑一聲,隻得将那四十八萬收了下來。
第二天,靳若飛逼着自己打起精神,開始一個個聯絡以前攢下的人脈,求他們給自己一個角色。
他其實沒抱什麼希望。畢竟娛樂圈是個習慣于錦上添花的地方,落難之時别說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果不其然,自己的每一個電話、每一條消息都石沉大海。他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沒人會為了他與華視和邢再洺對着幹。
看着通訊錄裡那一長串無動于衷的名單,靳若飛呆呆地上下滑動着,視線最後落在了“莫問川導演”幾個字上。
……當年生育之後,他拿着邢再洺給自己的名片找到莫導,成功地在他那兒謀到了一個能露臉的小角色。合作過一次之後,莫導很滿意他的認真與拼命,又接連讓他出演了兩個配角。
隻可惜好景不長,莫導家裡人生了重病,他暫停工作回家照顧,二人隻得分道揚镳。分手之時,莫導還好心地給他介紹了另一個劇組,并道:“說不定以後咱們還有機會合作。到時候你要是出了名,可不能拒絕我。”
“怎麼會呢?我一定以莫導為先!”靳若飛誠惶誠恐,自然是滿口答應。
……如今兩年過去,自己倒是真的出了名——隻可惜是臭名。
苦笑一下,他看着莫問川導演的名字,猶豫良久,最後還是試探地發了一條信息過去:“莫導您好,我是靳若飛。聽說您前陣子開工了,我想問問有沒有活兒做?不管是配角、群衆演員還是替身,我都可以幹!希望您給個機會。”
緊張地等待了約莫半個鐘,突然“叮咚”一聲,對面回複過來一條語音。
靳若飛頓時劇烈地喘息出聲,迫不及待地點開——莫導的聲音帶着些疲憊的嘶啞,在雜亂的背景音中聽得不甚清晰:“等會兒我發個地址給你,你明天下午過來吧!我離你不遠呢,就在申城城郊。”
靳若飛精神大震,立即回複道:“好,明天我一定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