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顧梓聿，就像隻等待投喂的小餓貓，舉着爪子、一臉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她的理智馬上繳械投降。

“你來我房間吧。”杜若欽的聲音低低地，“我那兒還有點吃的。”

顧梓聿眼睛一亮：“真的？”

“快點。”她率先轉身，聲音卻輕了幾分。

“好！”顧梓聿恐怕也是餓昏頭了，完全沒意識到此舉的不妥當。他倆就一起并肩走着，進了電梯。

電梯間裡，杜若欽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把本來早就想講的話說了出來：“其實……是我考慮不周。我不該總給你開小課，應該放你去和他們交流交流、建立感情。你今天會這麼難，是因為我急于求成。如果當時你們關系好了，今天這種狀況就不會發生。”

“嘿！學姐，我以前可沒發現你是這麼一個愛做自我批評的人！”顧梓聿輕聲打斷她，笑得沒心沒肺，“你沒聽說過嗎？不遭人嫉是庸才，”他故意做了個鬼臉，假意趾高氣昂地說，“是我太過出色了，跟你無關。”

顧梓聿心裡有數，但他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本來他和田元元之間也就是同學關系，沒什麼别的，林亦凡愛多想他也管不着。反正這次會議回去後他們之間也就沒什麼交集了，所以他看的很開。

但杜若欽不知道此中内情，她把顧梓聿受孤立的原因全部歸罪到自己身上，以至于有點過度補償的心理，就比如現在，她從自己的行李箱裡翻出了一堆吃的任顧梓聿挑選。

最後，顧梓聿心滿意足地捧着一碗熱乎乎的桂花藕粉，配着奶香濃郁的牛奶餅幹，幸福地眯起了雙眼。

藕粉是用開水沖開的，有點燙嘴，顧梓聿雙手捧着馬克杯，低頭吹了吹，湊在杯口沿一小口一小口喝。香甜的糊糊順着食道滑下肚，一下子就溫暖了整個胃，舒服得他渾身毛孔都張開了：“學姐，你這個藕粉泡得真好，都不帶結塊的。”

杜若欽給自己也泡了一杯，就着顧梓聿的筆記本電腦檢查着決議草案，一邊說道：“喜歡就好，這藕粉的主人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顧梓聿聽着這話有些奇怪：“學姐這是什麼意思？”

杜若欽笑了：“你猜是誰告訴我，你一忙起來就不愛吃飯的？”

顧梓聿想起自己剛剛一進酒店大門，杜若欽那莫名其妙的兩句“晚上吃的什麼”、“午飯吃的什麼”，自以為自己猜對了人，笑起來：“明珺嗎？那個小丫頭管得倒多，她跟你說的？”

杜若欽沒接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的電腦屏幕上。把整個草案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後，她才說道：“梓聿，這個地方我覺得可以改一下。”

沒有人回應她。

她回頭一看，才發現顧梓聿已經靠在沙發上沉沉睡去，手裡拿着的馬克杯正斜斜地搭在腿上，搖搖欲墜。還好藕粉都快吃完了，隻剩下淺淺一層，不然非得全灑在褲子上不可。

杜若欽無奈地搖搖頭，起身輕手輕腳地把杯子從他手中拿走。他的指尖還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卻沒醒，一直睡得很沉。她看着他閉着眼睛的樣子，眉頭還微微皺着，這麼累了，夢中都還不能放松嗎。

她沒多想，又從自己的床上抱來被子，輕輕地蓋在顧梓聿身上。顧梓聿全程就沒被弄醒過，他是真的累壞了：他前一天晚上也沒怎麼睡過覺。

那一瞬間，她忽然有些慶幸，他是在她面前松懈下來的。

杜若欽把房間内的大燈關了，隻留了一顆過道上的小夜燈，整個人就就着那一點微光，直接動手修改起這份決議草案：格式和用語基本正确，沒什麼可挑剔的。

這段時間下來，她太了解他行文的邏輯，甚至連他猶豫過的措辭，她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把自己覺得該修改的地方加上批注，就看顧梓聿怎麼取舍了。

大概弄完後也快早上六點了，杜若欽自己也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看着顧梓聿還沉沉睡着，就用自己的手機定了個七點的鬧鐘，又給自己定了一個中午十二點的鬧鐘，才把手機放在他手邊的桌子上。可是剛放下手機，她想了想，又拿起來，把七點的鬧鐘時間往後調了半個小時：顧梓聿才睡了沒多久，就算調到七點半，也睡不到四個小時。九點半的會議，七點半的鬧鐘應該不算晚吧？

杜若欽輕手輕腳地簡單洗漱了一下，便也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瞬間就沉沉昏睡了過去。

事實證明，杜若欽定鬧鐘這個行為是非常明智的。顧梓聿一夜無夢，睡得很沉，直到被早上七點半的鬧鐘鬧醒。

鬧鐘鈴聲就像是一個尖利的鈎子，沒有任何緩沖地把顧梓聿的靈魂從一個溫暖平靜的所在一下子提溜回了現實。他的意識先一步蘇醒，但肉.體卻還昏沉遲鈍，他的大腦脹痛，眼睛幹澀，而這些不過是熬夜所帶來的最最小的副作用。

杜若欽用的手機跟他是同一款，所以顧梓聿輕車熟路地就關掉了她設定的手機鬧鐘。

疲憊地起身後，顧梓聿發現杜若欽把唯一的一床被子拿給他蓋了，她自己卻隻蓋了件風衣在身上。

他輕手輕腳地把被子重新蓋回到杜若欽身上，手指懸空掠過她的肩膀，不帶任何多餘的觸碰：女孩蜷縮着半身側卧在床上，她的呼吸輕而綿長，側臉隐在淩亂的發絲後，露出的半張臉靜谧安然。

那一刻，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也隻是那一眼。然後他别開視線，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都已經充滿了電，此時正閃爍着綠燈。他依樣學樣地把杜若欽的手機也充上電，就像她替他做的那樣。

他當時沒來得及再過一遍草案就睡過去了，但潛意識裡他并不擔心，直到此刻看到杜若欽留給他的字條，完美解釋了這安心感由何而來：不需要他開口求助，杜若欽就已經向他伸出了援手，就像一直以來，她都站在他身後，用力推他向前。

七點半，他有足夠的時間把杜若欽修改後的版本再看一遍。

那一瞬間，他有一種被看見的感覺。

他突然很想赢，但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讓她看到：我配得上你當初的選擇。

顧梓聿輕輕關上杜若欽的房門，走回自己的房間。他的腳步聲在厚厚的地毯上被吸收殆盡，無聲無息。走廊盡頭的晨光透過玻璃灑向室内，一片燦爛。

快速刷牙洗澡後，顧梓聿整個人重又變得神清氣爽起來。他昨夜沒換衣服就直接昏睡了過去，那件襯衣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他直接丢進了洗衣籃，重新換了件金黃細條紋的襯衣。收拾停當後，他打開杜若欽批注過的版本，逐行研讀，每一個修改、每一條建議都看得極細，試圖理解她寫下這些字時的思路。他采用了其中一些修改，重新再編輯排版一遍後，另存為 PDF 格式，發送至主席夏濃的郵箱。

此時已經是早上九點。

顧梓聿收拾好東西，準備下樓買早餐吃。今天淩晨在杜若欽房間吃的那點藕粉和餅幹，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半點存在感，他迫切地想吃東西，分量十足的、新鮮清爽的、酥脆可口的...

他遠遠地看見了等在電梯口的林亦凡和田元元。

嗯，現在轉身避開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