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個“地雷”趕走後,杜若欽才溫聲安慰起田元元:“好了,知道你為這次比賽付出了很多,辛苦你啦,别難為自己了,嗯?”
田元元心裡也知道,她這次生氣,恐怕更多地還是為了心裡那點不可見人的隐秘心思——顧梓聿這人,這麼就這麼油鹽不進!
杜若欽這樣一說,倒顯得她真的有十分的不容易,這令她久違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臉一紅,這氣就沒法接着撒了,她隻好含羞帶怨地“哼”了一聲,嘟着嘴,就耍賴似地小姑娘一樣硬挽着杜若欽走了。
落在兩人後頭的林亦凡臉上陰晴不定,遠遠地綴着前面兩位學姐,也一聲不吭。
三人本住在同一層。
電梯“叮”地一聲停下,杜若欽走出電梯間,看着仍呆在裡面的兩人,意味深長地看了林亦凡一眼,再對田元元輕聲說:“好好說話,晚上見。”
說完她順勢離開,留給兩人一個安靜的空間。
電梯繼續向上。
林亦凡窩在電梯角落,沒有說話。他的手指下意識絞緊衣角,眉骨緊繃,連呼吸都輕得幾不可聞。
他在等田元元回頭給他一個解釋。
但田元元沒有。
“原來我真的隻是個工具人。”林亦凡終于開口,聲音淡得像是陳述事實,但聽得出喉間帶着輕微的顫音。
田元元擡起眼,但沒回頭:“你說什麼?”
“你寫那篇稿子、布那場輿論戰,全程沒告訴我一句。我以為我們是一個隊的,”他笑了一下,那笑意卻涼得像冰,“結果我連你計劃的一部分都不是。”
田元元神色微怔,但随即皺眉:“你也太敏感了吧。那篇報道是當時唯一能撬動會場局勢的機會,時間稍縱即逝,難道我還要先請示你?”
“你當然不需要請示我,但你不能這麼偏心,”林亦凡盯着電梯鏡面反射出的女孩面容,目光直白,“顧梓聿用不行動動議打我的時候,你在哪裡?他有麻煩你就立刻現身。我呢?哪怕你事後說一句’我知道你盡力了’,我都能心甘情願。但你是怎麼說的?’最後埃爾斯的草案能通過,你也有不小的責任’!”
“好,退一步說,就算是因為我失敗了,顧梓聿是八中剩下唯一的希望,你為了八中的利益着想,但你哪怕隻是告訴我一聲,讓我心裡有個準備,我都不會像現在這麼生氣。”
他喉頭哽咽了一下,強忍着情緒。
“我以為我們起碼還是并肩作戰的搭檔。”
我一直在你身邊,但你為什麼為了顧梓聿傾盡全力,卻要求我“配合”他、“照顧”他?
“你一直都是我并肩作戰的搭檔,”田元元終于回頭,認真地看着林亦凡,眉頭輕蹙,像是不理解他的激動,“你穩、你細緻、你思路清晰,這些你都很好。但那時候,草案1.1已經出局,顧梓聿确實更有優勢,我評估過——”
“你評估?”林亦凡打斷她,冷笑一聲,“你是在排兵布陣嗎?那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一枚按需調動的棋子?還是給顧梓聿保駕護航、用不上就丢的棄子?”
他越說越激動:“你搞搞清楚,最後通過的那份草案是我的,我寫的!你的顧梓聿到最後什麼也沒做成!”
田元元愣住了。她終于意識到,事态比她想象地嚴重。
“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她的語氣輕地像是不敢置信。
林亦凡隻是扯了扯嘴角,像是笑自己的可笑,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我不該吃醋的,對吧?我又不是你的誰。”
空氣詭異地靜止了兩秒。
“但那篇報道。”他咬了咬牙,聲音裡有憤怒、有委屈,也有隐隐的哀求,“你無論如何都要發出來,花了那麼多心力,我隻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哪怕一刻想過,如果面對埃爾斯的是我,你還會這樣不顧一切嗎?”
田元元一時間無言。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敢說。
她确實沒這樣幫過林亦凡。她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什麼,她甚至沒想過要為他做些什麼。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亦凡的眼神一點一點暗下去,他渾身的驕傲被擊碎,此刻心灰意冷:“我不是非要你選我,不是非要你為我做什麼……我隻是想知道,我在你心裡,是不是真的連才認識的學弟都不如。”
他苦笑着,往後退了一步,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站得太近,嗓音有點啞:“沒事。我明白了。”
他頓了頓,又開口:“我可以不赢。但我想要被當作一個‘會赢的人’來對待——哪怕隻是一瞬間,也該有機會争一争。”
争一争,不光是獎項,還有你。
田元元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始終沒能說出口。
林亦凡卻已經不想聽了。他擡手揉了揉鼻子,像是在掩飾什麼,嗓音壓得死死地:“算了,你不用回答。你一開口……我怕我以後都沒法再跟你說話。”
電梯停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也沒看這究竟是哪一層。他走得很快,怕再晚一步,情緒就會徹底崩潰,說出更難聽的話。
田元元還站在原地,她輕輕哆嗦了一下,忽然覺得有點冷——電梯裡沒有風,那是從心底漏下去的空。
林亦凡從未這樣和她說過話。
她一直是主導者,習慣了冷靜地分配資源,盤算利弊。她以為林亦凡是她最穩固的左翼,但她忘了,翼也渴望張開飛翔,而不隻是永遠為她遮風擋雨。
她習慣了他的溫吞,習慣了他的配合,甚至習慣了他連不滿都藏得滴水不漏。
她以為他不在意。
她以為他不需要被安慰,不需要被特别對待,不會嫉妒,不會失落——像她身後的影子,沉默而可靠,永遠也不會離開。
可剛才那一瞬,她第一次意識到:他也會痛,也會受傷,也會想被看見,也會期待被偏愛。
她忽然記起很多小事。
那些女孩的隐秘時刻他遞來的熱飲;社團活動時他永遠陪她直到最後,兩個人的影子被街燈拉得很長;輪到她值日時,他總是留下來幫着一起打掃,小跑着去洗拖把、倒垃圾;檢查新社員那些狗屁不通的文件時,也是有他一句一句地幫着改,他卻連一句表功都沒說過。
可她隻看到了顧梓聿。他更亮眼,更難以駕馭,她看見了他的出色,也确實欣賞他的鋒芒。但她沒有意識到,在她執着于這個“能夠赢”的人時,她早就忽略了那個一直陪伴她、卻始終沒能被她看見的人。
“你有沒有哪怕一刻想過,如果面對埃爾斯的是我,你還會這樣不顧一切嗎?”
林亦凡那句話像根鈍鈍的刺,紮進她心裡,一動就疼。
她忽然想追上去解釋點什麼,哪怕隻是說一句“你對我很重要”。
可她一步也沒動。
她不知道自己是愧疚,還是害怕。如果她承認林亦凡對她有特别的感情,那意味着她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到底是把他當作戰友,還是……
那一刻,田元元忽然有些遲疑地想——自己是不是錯過了某個重要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