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不回答,也隻好站着。
良久,男人才重新執起《清靜經》翻看,波瀾不驚地說:“今日小二走了太多路,你既閑着,便替它把澡洗了吧。”
司徒一瞪大瞳孔,不明就裡。
他哪裡閑着了?
皇爺此番來黔州,五兄弟就帶了他與小二。同時伺候兩個主子,也是很累的。
“你做哥哥的,給弟弟操心婚事都如此用心,現在讓你給弟弟洗個澡都不願?”
見他杵着不動,男人勾唇打量。
司徒一得令離開,隻好說等小二回來便帶他去洗。
司徒二推着柳芳菲回清歡苑的路上,引起下人們頻頻側目。
大小姐自腿傷之後,不愛出門亦不喜與活物深交,就連平日最愛的花花草草也不曾矚目半瞬。
去哪兒得了一頭通體雪白,毛發旺盛的熊。
趙瓊華素來收買人心,府中下人大多聽她差遣,恐怕父親也比之不及。此番動靜,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定是會傳到她們母女耳中。
柳芳菲心裡慌亂,幸好那男人沒有執拗他送自己回去,否則被看到還不知被說成什麼樣。
然而還未等到下人們傳,待她回屋時,趙瓊華與柳鸢兒已經坐在清歡苑的正屋裡,荟如正奉茶伺候着。
二人神情算不上好,尤其是柳鸢兒的眼眶紅腫,鼻子也通紅,顯然是剛哭過。
桌子上擺着滿滿當當的绫羅綢緞與雲錦成衣,看來是爹爹找過她們母女了。
“歡歡來了。”
素輿先到,趙瓊華立刻上前迎接,笑得谄媚,卻不曾想大白熊被這尖銳的女聲刺激到,對着來人張開大嘴兀自吼叫起來。
“吼——”
“啊——啊——”
“吼——吼吼——”
兩道聲音此起彼伏,此消彼長。
趙瓊華被這兇惡的氣場吓了一跳,徑直摔坐在地上,連起身都忘了。
柳芳菲暗自壓住心頭竊喜,見她已經被吓破了膽兒,才摸了摸觸怒的熊,以示安慰。
“母親沒事吧?”
見熊“嗷嗚”之後噤聲,柳鸢兒才跑過來扶起趙瓊華,看得柳芳菲心中暗諷:好一個母女情深,真有危險,也不過如此。
“芳菲啊,你這是……這是去哪兒得了這麼頭畜生啊?”
趙瓊華被扶起還依舊心有餘悸,摸了摸忐忑的胸口,說話都是虛浮無力的。
“孩兒也覺着奇怪,怎會出現在府上了。許是與它有緣,見小東西可憐便帶回來了。姨母沒吓着吧?”
“沒……沒。”
“那就好,否則孩兒就是萬死也不足消罪了。”
柳芳菲低眉欲哭,楚楚可憐,反倒顯得是趙瓊華咄咄逼人了。
“你這孩子,哭了作甚?每每瞧着你流淚,姨母心裡那股疼啊……恨不得自己把這腿給了你……”
說罷,趙瓊華欲上前抱人,可稍一靠近司徒二便張着血盆大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生生斷了她的想法。
柳芳菲幸災樂禍。
沒想到那男人讓小二過來順帶幫了她這麼大個忙,至少趙瓊華下次不敢輕易與自己親近了,省得自己被惡心一道。
“外面天寒地凍的,姐姐出門作甚?”
柳鸢兒一語道破,看似單純無害,實則心計深遠,恐怕趙瓊華都甘拜下風。
“冬日綿長,待在屋子裡難免悶乏。總歸不能斷了腿,活該心裡頭白白被悶死。”
語氣自嘲,更顯頹态。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你這孩子,想出去随時出去便是!好端端的說那些喪氣話做什麼!”
趙瓊華急切安慰,随即對着柳鸢兒罵道,“你這混丫頭,你姐姐是柳家小姐想去哪兒不是自由?還不快給姐姐道歉?”
柳芳菲漠然地看着母女二人在她面前假惺惺地演戲。
精湛、逼真。
這二人不去梨園戲班子,着實可惜了。
此番趙瓊華母女帶着這麼多東西前來,在前世并未發生過。算不準她們究竟想要說什麼,故而也不願與她們多做寒暄,免得被盯出什麼蹊跷。
“姨母和妹妹許久未曾一同來我這清歡苑了,今日可有事?”
不願與之虛情,柳芳菲便直言問起。
“瞧姨母這腦子。”
趙瓊華不經意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指着桌上那些雲錦成衣說得自在,“前些日子你爹爹得了不少綢緞與珠寶,我便做主拿去給你制衣了。今晨布莊甫一送到府上,我便給你拿過來了。”
說着還拿起一件繡了牡丹的朱櫻錦衫在她跟前兒比劃。
柳芳菲壓住心中冷嘲,這樣華麗富貴的樣式,是柳鸢兒的最愛。
況且,柳鸢兒與自己身材尺寸略有不同,若是沒猜錯的話,這些衣服,沒有一件是适合自己的。
她坐在素輿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比劃完成衣後,又拿起一側的珠翠在她頭上試戴。自顧自地好一通擺弄。
的确是些稀罕玩意兒,金花簪钗步搖玉镯滿滿當當置于妝盒裡,一應俱全。
如若不然,那柳鸢兒也不會恨恨地盯着那盒珠寶,漏了餡兒。
她随手拿起一隻金絲花簪插于鬓邊發髻,似是随意,卻顯風情。
估摸着趙瓊華被爹爹教訓得不輕,才會大出血将所有東西都悉數吐了出來。
不過按照前世自己的性子,這些東西即便送來了,她也不會收。想來這母女二人也是想到這點,才會故作大方。
柳芳菲斜眼輕瞥,将二人心虛盡收眼底,權當不知:“既是姨母專程替孩兒制的衣服,那孩兒便收下了。平日裡拂了姨母多次心意,我這心裡始終過意不去。”
說着,還似是扶額内疚,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