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被扯下的步搖鈎纏,發根扯痛的瞬間,她才詫異不知何時睫毛上已經凝結水霧,連眼前之人都看不真切了。
柳芳菲憤紅了臉,又羞又疼。
方才這人說的這些話,她在話本子裡見過——
帝王将相,名門貴胄也有不少斷袖,為了傳宗接代,通常是府上養着一個,外頭美男一堆。更有潔癖者,便如他所說,女人是碰都碰不得的。
傳宗接代之事,也都悉數交給了枕邊美男。
她忍住喉間嗚咽之感,死死咬住牙關,一言不發。
後來柳芳菲離了觀瀾苑,荟如進屋接她的時候,屋子裡除卻藥油味道以外,還有一些陌生的黏膩的氣味撲鼻。
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可見地上狐裘散落,小姐發髻淩散,加之金絲軟榻糟亂得不堪入目,也大緻猜到了一些。
于是看向屋内那個老神在在的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帶着十二分敵意。
司徒一見狀,心裡暗自對她豎起大拇指,敢瞪這小畜……不,小祖宗的人,全天下她是頭一個。
男人權當看不到,将手中幾個琉璃瓶放在柳芳菲腿上:“這是回禮。”
不容拒絕。
柳芳菲俯睨一眼,很快認出,灑衣薔薇水。
昨夜他贈予自己那個裝羊脂玉簪的琉璃匣盒中便撒了些許,味道很純正,她也很是喜歡。
原本握着暖爐的手,輕輕拿起一小瓶,在回清歡苑的路上晃晃悠悠。
觀瀾苑恢複了往常冷清,司徒一看着平日裡連喝口茶都恨不得有人喂的皇爺親自起身将皺巴巴的軟榻撫平,再慢條斯理地坐上去。
就跟見了鬼似的。
還有那薔薇水,在鄯州陰謀陽謀用盡才得了四瓶,當初如何說的?
母上喜歡。
如今有了柳姑娘,這祖宗哪裡還記得起蒲州有個疼愛他的母上啊!
“小一。”
清冽的聲音傳來,他止住思緒,渾身一抖:“皇爺,您吩咐。”
“你在編排爺?”
“皇爺芝蘭玉樹朗月入懷,表裡如一心地善良最是寬宏大量,屬下并無編排您的理由。”
司徒一心底暗自發誓,明兒就再去尋一些書瞧着,将那些阿谀恭維的話背上個十頁八頁的,以備不時之需。
本以為奉承完了,這祖宗也就消停了,正欲出門掃雪,卻聽得對方問起:“爺這麼好,為何她唯恐避之不及?”
司徒一語塞:順坡下驢,好不要臉。
人家姑娘為何躲你,你心裡真沒點兒譜?
再說了,當初整個蒲州城的姑娘都躲着你,你也挺自在樂呵的。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男人懶懶地掀開眼皮,沖他一睨。
心裡早有數十條理由的司徒一腹诽: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可是回答了之後我會很難。
思忖半晌,咽了咽口水裝傻:“皇爺,您說的是柳姑娘嗎?”
“……”
他當初為何不将司徒四帶來,這個二愣子除卻舞刀弄槍逗小二厲害點兒,還有什麼用。
司徒一三四五幾兄弟,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司徒一的短闆明顯得遭人笑話。
而二愣子司徒一木頭似的站在一旁,主子不回答他,他也就繼續裝傻充楞。
屋内安靜許久,皇爺将一顆甜豆放進嘴裡“嗯”了一聲,承認了。吞咽的動作微微一頓,煩躁擰眉,看來真是黔驢技窮,竟找他取經。
不過還是斜眼看向司徒一,虛心求教。
司徒一也沒了法子,一瞬間腦子裡搜尋了無數書籍,《刀劍神功錄》、《人刀合一訣》、《靈元破曉錄》……
卻獨獨沒有兒女情長。
這祖宗,慣會難為人。
最後靈光一現,還是之前在江湖遊蕩時瞧過的話本兒救了他:“皇爺,屬下認為,倒不是柳姑娘躲您,隻不過是您的方式有些激進,讓她不習慣罷了。”
伴君如伴虎,要說實話,又不能全說實話。
這年頭,做下人,難;做皇爺下人,更難。
“激進?”
男人眉毛輕挑,這麼多年,自己想要的東西甚至無需親自出手,下一瞬便是掌中之物了。
如今面對那個女人,這種速度已算得上是最大的耐心徐徐圖之了。
司徒一被這似笑非笑的反問觸得打了個激靈,立刻搖頭否認:“皇爺自是沒錯的,隻不過這姑娘與皇爺以往喜歡的物件兒不同。屬下曾在民間話本裡瞧過不少公子追求心儀女子的故事,頗有學問。”
“哦?”
男人來了精神,看向他的眼神也正經幾分。
“皇爺,既然您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屬下也不拐彎抹角了。這男人追求女人啊,您在表達情感的方式上就得變着法兒讓她意想不到,除卻贈予珠寶首飾錦衣綢緞,您還可以詩詞歌賦書信傳情,總之沒有女子不喜浪漫與偏愛的。”
“她拒絕了。”
男人抿唇,很是委屈,一時間司徒一覺得聽錯了。
“我送她的玉簪,都不曾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