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照裡，她和月島螢之間隔了很多很多個人。一個在第二排的最左邊，一個在最後一排的最右邊。

——“如果不是開學的時候你們聊過，我都要以為你們不認識呢。”

——“确實不太熟呢。”

腦子裡不受控地回想起了和福田理惠的對話。

不太熟。

明明他就在她身後的位置，她隻要一回頭就能看到他。

但在教室裡沒有合适的理由時，她從不敢回過頭跟他說話，就連課間關注他的動向也隻能是借着餘光打量。隻有去看排球部的比賽時，賽場上跳躍奔跑的人數衆多，觀衆席上也有很多人，她才敢藏在人群裡，大大方方地為他加油。

他們座位的距離不超過一米，也有許多次互動，原本至少可以是能寒暄的同學關系。可偏偏不是。

為什麼呢？

其實隻要表現得大方一點，是可以聊天的，比如班長和文體委員，還有班上那些性格活潑的同學，他們就能很自然地跟月島螢搭話。隻是森下凜櫻做不到。她本就并非活潑的性格，甚至可以說是内斂，每次面對月島螢時總是下意識緊張，然後錯失對話的機會。

目光總會不自覺偏向他，可一旦對上視線，她又會立馬移開。

不管表面如何平靜，但每次都是心跳如鼓。

她羨慕那些活潑大方的人，也想過模仿這樣的性格，但私下練習語氣和神态的時候，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總覺得格格不入，甚至滑稽。

練習的結果最後往往是她将鏡子蓋上。

同班的一年裡，森下凜櫻知道月島螢其實是一個非常有邊界感的人。雖然大家都說他嘴毒，開口即得罪人，但森下凜櫻還是固執地認為他的内核是溫柔。清醒又理智的溫柔。

畢業那一天，森下凜櫻無意中碰到過月島螢被告白。

當時她要去找老師，經過二樓的走廊，窗外的對話聲很清晰地飄進了她的耳朵裡，熟悉的名字促使她停下了腳步。她從窗戶往下看，看到樓下的樹蔭下站了兩個人，其中就有月島螢。

向他告白的女生是年級裡人氣很高的美少女，大方又明媚，遞出情書的時候雙頰绯紅，看起來更漂亮了。

“月島，我喜歡你，請問能得到你外套上的第二枚扣子，成為你的女朋友嗎？”女生看着月島螢，亮晶晶的眼神讓人不忍拒絕。

她似乎很緊張，捏緊了手上的情書。

樓上的森下凜櫻也很緊張。沒由來的。

“抱歉，不可以。我不喜歡你。”

月島螢拒絕了告白。毫不留情，不給對方一點希望的直白。

最後被告白的當事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目光朝着她的看過來，她急忙躲到了旁邊，借着牆壁的遮掩狼狽地逃開。

森下凜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不單單是生活中的膽量，還有感情上也是。

她有想過表白，甚至不敢表現出喜歡他。

隻是日複一日地坐在他前座的位置，因為一次次傳遞試卷的回頭而感到高興，還有期待着放學後值日的那點獨處時光。

想起今天月島螢毫不猶豫撇清他送她到保健室的那一幕，森下凜櫻忍不住懊惱自己連道謝都不成樣子，埋怨着自己的不争氣。

——月島同學一定是讨厭我了。

又是忍不住歎氣，森下凜櫻打開手機，在一衆文件中翻到了自己國中畢業時創建的相冊。

畢業拍照那天她和朋友們拍了很多照片，也有拜托朋友幫忙拍她和外婆的合影。雨丸中學的櫻花很漂亮，照片的背景大多都是櫻花樹，乍看之下都大同小異，隻是每張照片上的笑臉各不相同，但都青春洋溢。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着，很快又停了下來。

指尖觸屏，她在一衆的照片裡點開了其中的一張。

這是一張單人照。照片裡的森下凜櫻對着鏡頭微笑，背景是早春開得燦爛的櫻花，紛紛揚揚随風落下。

森下凜櫻看了那張照片很久，然後兩指放大了她身後的位置，也放大了這張照片的秘密。

在她的身後，有另外一個人入了鏡頭——是一個黃色短碎發，戴着一副眼鏡，個子高挑的少年。

照片隻定格了少年側身的樣子，即便放大了，也隻有一張側臉。

雖然距離并算不遠，但朋友拍照時的重點是她，加上手機像素并不算很好，周圍的角落都有些虛化，所以角落裡的人看起來有點模糊。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張合影是她的蓄意為之。

這是國中時代的森下凜櫻在畢業前的小小心思——

當時月島螢在和他的哥哥說話。

森下凜櫻拿着手機翻看着和朋友的合照，這些照片裡有她和朋友們，有她和外婆，可是沒有她喜歡的人。

他們是有合照的。班級畢業合照，兩個人之間隔了很多個同學的那一種。

他們的關系并沒有到能夠單獨合影的地步。

心底突然湧現出一種沖動，于是森下凜櫻拿着手機，拜托朋友幫她拍一張照片。

“沒問題！凜櫻想拍多少張都可以哦！”朋友接過她的手機，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難得你會拜托我幫忙，我一定會努力把你拍得很好很好看的！！”

森下凜櫻被朋友挽着手臂，心底樂開了花，說話時的調子都上揚了幾分，“謝謝禮香！”

朋友舉起手機問她想怎麼拍。

森下凜櫻挪動腳步，故作随意地看了看周圍的風景，然後站在心裡預設好的位置——站在那個位置，一定可以拍到月島同學的。

現在是畢業季，拍照時肯定會有其他同學入鏡，大家彼此也不會介意。換言之——别人出現在照片裡，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那就這裡吧。”她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這裡的櫻花比較漂亮。”

森下凜櫻兩手交握，壓下心底的緊張，微笑着看向鏡頭。

朋友問：“不擺姿勢嗎？比如說比個剪刀手什麼的。”

她搖搖頭，“這樣就好了，麻煩你啦~”

朋友不疑有他，拿着手機将她框入鏡頭，手機屏幕正在聚焦。

随着“咔嚓”一聲響起，森下凜櫻得到了第一張和月島螢的單獨合影。

即使對方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