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行的山路更為崎岖了些,山風也似乎比之前淩冽了許多,天邊的霧霭漸漸缭繞而來,朦胧了萬物的輪廓。
幾人到了蘭園,立于蘭氏一族的墓前,将編好的花環讓白圓逐一擺放在了蘭靜幾人的墓碑前。
白圓雖懵懂地看着這些墓碑,但從他的神情中李雲翊還是看出他認得這些墓碑上的名字。
尤其是到了蘭華的墓前,白圓将花環放好後,伸手在墓碑上反複撫摸着蘭華這兩個字。
“雲翊哥哥,這裡有我娘親的名字,我很想她,還有姐姐、外祖母。為何這裡都有她們的名字?”白圓眸中氤氲着霧氣問李雲翊道。
“為什麼這裡也有我的名字?”白圓看見刻着蘭語嬌名字的墓碑更是瞪大了雙眼,可以看出他很是震驚。
李雲翊一時語塞,也不知該如何向白圓解釋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不由得手在袖中虛攥成拳,沉思片刻道:“她們的名字刻在此處是為了讓世人不要輕易忘懷。”
徐行舟聞言,亦是垂了眸,低了頭,斂去了一切哀傷的神情。
白圓似乎對李雲翊這般随意的搪塞頗有些不滿,他久久地凝視着墓碑,清冷的眸中終是忍不住地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而下。
“她們是不是都不要我了?”白圓哀憐地自言自語着。
李雲翊終究還是于心不忍,上前輕輕将白圓攬在懷中,摩挲着他的後背道:“她們定也不想丢棄你,隻是她們别無選擇。”
李雲翊想以此來緩解白圓内心的悲傷。
“白澤哥哥說她們都已離開了人世,是真的麼?”白圓的心裡還是無法承受母親已離他遠去,陷入了深深的哀恸中。
李雲翊雖不想欺騙他,但也不忍心再讓他受到打擊,想着過些時日找個合适的時機再告訴白圓真相,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撒謊,你騙人,她們都已經死了,她們都不要我了。雲翊哥哥,你就如此記恨我麼?一句真話也不願同我說。”白圓滿含淚光,紅着眼尾,眉宇間滿是憤怒地大聲質問着。
看着怒不可遏質問着自己的白圓,李雲翊愕然地立在那裡,雙手垂墜,方才藏于袖中的那朵紅花也随之落了地,染了塵。
看着白圓頗為反常的行為,徐行舟不由得蹙了蹙眉,今日這丫頭是受了什麼刺激?
就在李雲翊怔愣之際,白圓更是上前靠近李雲翊的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
李雲翊聞言縱是一貫清冷的眸中竟瞬間駭然失色,他無法相信方才那句話是從白圓嘴裡說出來的,随即而來胸前窒息般的劇痛讓他身形一頓便倒向了白圓懷中。
徐行舟瞬間察覺出異常,倒吸一口涼氣,驚懼地大喊一聲:“不好!”便快步飛身上前到李雲翊的身邊,可即便如此亦是晚了一步。
李雲翊身上的白色衣袍已被鮮血浸成了赤紅,如那落地的紅花般濃烈,一把短刃赫然血淋淋地插在他的心窩處。
白圓看着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癡傻般怔愣在原地,驚恐地張大了嘴卻絲毫發不出任何聲音。
徐行舟伸手一把将白圓扯開,李雲翊的身體頓時失去倚靠倒了下去,好在徐行舟及時将他接住。
李雲翊用手捂住傷處,瞪大了雙眼,空洞的眸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愕然,令徐行舟亦不忍直視。
他焦急地用一隻手壓住李雲翊血流不止的傷口,另一隻手則慌亂地翻出随身帶着的續命丸藥塞進李雲翊的嘴裡。
立于遠處的言昭則飛奔而來提劍指着白圓的脖頸處,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碎屍萬段。
“放......放他走,誰都不要傷他。”李雲翊雖已氣若遊絲,可還是屏着最後一口氣命令着言昭,他這也是在告誡徐行舟。
言罷,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嘴角湧出,染紅了胸前的白衣,如幽然綻放的彼岸花。
此時的白圓仿佛也從驚恐中清醒過來,他看着渾身是血已說不出話的李雲翊,悲切地搖着頭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徐行舟也顧及不了那麼許多,迅速用銀針封了李雲翊的幾處穴位想及時止住血,可不知刀刃上是否啐了毒,李雲翊的臉色慢慢地開始變得青灰。
即便如此,李雲翊雙眸仍死死地注視着白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雲翊哥哥,我不能讓你拿走我的命。”白圓方才靠近他耳畔留下的那句剜心的話語聲,久久揮之不去。
徐行舟見狀忙朝呆坐在一旁的白圓怒吼道:“滾啊,再不滾我就殺了你。”
徐行舟此時已被懊惱之心充斥周身,方才就該聽那禅師的話,莫要入這九直山——
山風呼嘯而過,帶着松濤的陣陣沉吟,悲怆地吹走了落在地上的那朵紅花。
聽見徐行舟瞋目切齒地怒吼聲,白圓吓地站起身來拔腿就跑,即便如此,他還不時得用手扶着将掉不掉的花環。
李雲翊望向漸漸遠去的身影,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他用盡全身力氣向蘭華的墓碑投去了最後一抹餘光,待他看清墓碑上刻着的字時,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随即,眸中的亮光漸漸暗淡下去。
在徐行舟和言昭悲痛欲絕的怒吼聲中,李雲翊終究還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先前簪在他耳邊的那朵紅花随風飛去,愈飛愈高,直至消失在茫茫雲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