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煐若能說話,一定都給裴頤之交代。
她迫不及待地喵喵直叫,瞅着裴頤之畫好符箓,一張貼在她小貓腦袋上,另一張貼在角落等身人偶上,伸出二指默念口訣。
她眼前一黑,隻覺五感僵硬,約莫過了兩柱香才找回清明。
地上的小貓崽子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她從沉沉意念中擡起手,發覺自己有了手臂。再一摸,有身體,有臉,如同真實血肉——但是沒穿衣服!
她低呼一聲,捂住自己。好在裴頤之不在,窗戶緊閉,前方還有屏風遮擋。她連忙把身旁的衣裳穿上,踉踉跄跄走出屏風,一個沒站穩撲倒在地上。
嘶——還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雙腿,但是有痛感。
她又可以當人了!
正巧裴頤之推門而入,姜煐停住匍匐前進的動作,渾身一僵。
二人面面相觑,皆是滿目震驚。
姜煐顫巍巍伸出手:“裴頤之,你先扶我起來。”
裴頤之将她扶起來,甚至貼心地倒上一杯茶:“殿下為何來此?”
姜煐對着他胸前鏡子照了照,身高像是對比裴頤之自己的身量捏的,不是成年人的樣子。倒也無妨,臉依舊是好看的。
她從善如流:“我有話同你說,十分重要。”
她忽然意識到裴頤之喊她殿下,怔了怔,說:“我不是剛剛打你那個姜煐啊。”
裴頤之點頭:“自然,這天機鏡的一角同樣有洞悉天機,知曉古今之能,殿下顯于天機鏡中,附身于狸奴上,想必是自他日而來。”
天機鏡……姜煐吃驚,這個東西叫天機鏡?
姜煐問:“你當真能看見未來?”
“在下是人非仙,隻能看見時命中應當看見的。”
“你倒是不吃驚。”她卻處處驚訝。看來從前她對裴頤之的了解委實太少。
裴頤之回到最初的問題:“殿下為何來此?”
她喝了口茶,回複道:“我們被大火困住,你說了句口訣,便叫我回到了十年前,生成了一隻小狸奴,還敢問我為何來此。我倒要問問,你是年方十五在宮觀修行的裴頤之,還是我未來的好好夫君裴叔慎呢?”
裴頤之眉尖微挑:“夫君……?”
姜煐道:“真不是我夫君?”
裴頤之難得驚訝,他摸了摸臉上的指印,似漫不經心道:“若真如殿下所言,在下應當在大火中護住了殿下魂體。隻是……天機鏡隻在恰當時運中開啟,想必殿下回到十年前必是順應天命之舉。不知殿下可有待完成之事?”
姜煐直勾勾地看着他:“我能回去嗎?”
裴頤之掐指一算:“時機未到。”
“那我能回自己身體裡嗎?”
裴頤之指着三花小貓:“這隻小狸奴乃一窩中唯一夭折者,殿下附身于此,乃為順應自然。小朝儀帝姬尚在,若強硬取代,不知是否違背天理,落得兩相隕滅的下場。”
啊,小狸奴竟是死了?
姜煐說:“既然如此,我隻能先在你身邊待着了。”
裴頤之點頭:“人偶之身的符箓隻抵數個時辰,殿下無法走太遠,暫且如此,待我再尋方法吧。”
姜煐還是覺得不對勁,她怎麼會平白無故來一遭?能做的肯定很多吧。
至少,很多事都未成定局。她的摯友明安郡主,她的貼身女婢靜芽……她們都有機會可以活着。她還可以試圖改變小朝儀和裴頤之的關系,叫裴頤之不落得最後結局。
到那時,會有人站在她的身邊,而不是被草席一卷埋在土裡。
她想了想,扯住欲走的裴頤之,擡眸認真道:“裴頤之,你能不能現在就愛上我?”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倒是沒半分開玩笑的樣子。
裴頤之長睫微顫,眸心蕩開水色:“殿下忘了,殿下讨厭我?”
她說:“我們是夫妻,我不太習慣你對我太冷淡。”
裴頤之略作沉吟:“殿下莫不是在戲弄在下?”
“我戲弄你做什麼?我們在垂拱殿相逢,我隔着屏風第一眼就挑中你當我的驸馬了。”
裴頤之道:“在下不過年方十五。”
“沒關系的,再過兩年,我十六歲選你當驸馬也是極好的。”
裴頤之笑了笑,拂去她的手,将小狸奴收進盒子裡。
“想必殿下累了,先行休息吧。”
裴頤之體貼地幫她帶上門,囑咐她不要離開,體面地拒絕了她。
她印象裡的裴頤之百依百順,要成親便成親,要和離就和離,為她出謀劃策,裡應外合,從來不會拒絕她。
可十五歲的确太小了。
姜煐眉頭緊皺,長歎一氣。
她看見自己的手,再想道,至少她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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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煐當真睡了一覺。
醒來時暮色四合,窗外隐約有琴聲。
是裴頤之在撫琴。
她仍舊是人偶之身,肚中不覺饑餓,掙紮再三,将裴頤之的勸告忘在腦後,悄悄打開門扉。
琴聲泠泠,她緩步走在遊廊上,一個小道士向她問安:“殿下,您的東西剛剛送到裴師兄房裡了。”
姜煐這才想起,自己應當戴個幕籬,否認碰見小朝儀就不好了。
她好奇心起:“沒拿錯吧,你說說看,長什麼樣。拿錯了唯你是問。”
小道士說:“殿下親手打的點茶,說是道歉,準沒送錯。”
姜煐示意他下去,心頭生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