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煐口中血腥味彌漫,聽聞裴頤之吃痛,松開他,兩片豔豔紅唇沾着淺淺血迹,手下繃帶同樣染起血。
身後傳來面盆打翻的聲音,姜煐漠然直立,聽見同心慌忙福身。
地上的褙子确實是同心的,她說自己忘了拿軟巾,供郎君踩地,以免污了雙足。
可褙子幹幹淨淨,沒沾一點濕意,倒是被姜煐踩了一腳。
雨露繁重,夜風輕柔。二人衣衫交疊,屏風上印出依偎身影。
同心收拾完下去了,裴頤之的手還摟在她的腰上,被她一把拍開。
“裴郎是淑人君子,方才該放開我。”
裴頤之拉起衣衫,系好衣帶:“合該殿下怎麼說便如何做。”
他語氣雖然清淡,可越發含着譏诮。看見天機鏡和藥箱都在床頭,姜煐坐在他榻前,朝他招招手:“裴郎,過來。”
他肩上血迹如梅花點點,猶豫半晌,邁步過去。
姜煐打開藥箱,裡頭琳琅滿目的都是熟悉物什,她從前負傷時倒也常用。
她習慣了刀劍風光,裴頤之一介言官,握筆的手難以握起兵器。
裴頤之坐在床頭,姜煐擡眸示意道:“脫下來。”
他眉目低沉:“殿下……殿下可知現在還待在我房中,他人會生出什麼謠言?”
“随我心情便是。”姜煐拿出繃帶,“我心情好了,他們愛怎麼叫怎麼叫。倘若我心情不好,便别怪我不客氣。”
她解開裴頤之衣帶,他輕輕一顫,别開頭,眸光洩露幾點複雜情緒,潋滟如水光流動。他問:“殿下心情不好?”
“不好。”
她将沾了血的繃帶一圈圈解下來,得以瞧見他的傷痕。左肩上的血從厚厚的疤痕中透着血,右胸處深深一道棱形傷痕,還未結上疤。
姜煐手一頓,望見他胸膛起伏,暗夜中清明目光猶帶深意,不由心跳幾許。
“裴郎疼嗎?”
姜煐柔聲問。
裴頤之搖頭,兩側碎發落在她手指上,微微蹭動。“說不上疼,偶爾卻極疼。”他思忖半晌,問道:“殿下随心所欲,我卻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姜煐在他肩膀和胸膛上重新纏上繃帶,聽他緩聲問:“若殿下所言皆真……”
姜煐略微擡頭,看見他雙唇微啟,垂眸看着她,二人因繃帶纏繞離得極近,忽而心一跳。
“怎麼?”
裴頤之的聲音淡如遠影:“若殿下所言皆真,殿下何以于我時而親熱,時而冷淡。”
姜煐被他的目光鎖住,一時之間眸光躲閃。她自是心虛,可就算裴頤之能夠知曉天命國運,又無法知曉真正場景。
一切是容許改變的。就像她不知曉梁晗、玄盛和姜烨的故事。
她相信來日那一切是盡可變化的。
她沉穩說道:“裴郎是覺得我在撒謊,抑或是懷疑我們夫妻二人并未結心?”
裴頤之道:“近日來,我常常夢見一個穿着素淨的女子,在道堂前跪拜。”
“裴郎覺得是我?”
“初時,我僅能望見她的背影。同樣的情景夢了數回,魂牽夢萦,她轉過了臉。”裴頤之問,“殿下穿來時有幾歲?”
不待姜煐回複,他已然說出了口:“二十四歲。你站在堂前,身旁是我的棺椁,你隻瞧了一眼。”
姜煐呼吸一滞,搖頭道:“裴郎傷糊塗了,那隻是一場夢。”
“他人都信我能算得天機,殿下這時又隻信這是一場夢了麼?”
她說道:“我從未經曆過此事,怎會是真?”
裴頤之聲音輕重緩急,比窗外雨珠更懂拿捏人的心緒。他淺淺低下聲音,眸光深如靜海,與她說道:“人固有一死,在下從不害怕。可在下怕極了謊言。”
姜煐看着他,從他幽幽深眸探進,總覺得時命盡在他眼中,稍一不慎就失足落進去,如無措鳥雀。
他在夜光中白得病态的長指藤蔓般将她纏繞,指彎撩起她的鬓發,繞在耳後,指腹觸碰到她的耳垂,一碰即離,讓姜煐想起在屏風後見他的那一次。
他的目光恪守禮制,可現下,克制守禮的目光中卻暗含了一種深誘。
姜煐擡手,捂住他的唇。
她手心中滾燙兩瓣沒有張開露出脂粉盒小人中的無妄情欲,反倒純情安分,像靜開的花。
都怪裴頤之長得過于好看。她在心裡忍不住埋怨,不動的時候惹她不爽利,動的時候也惹得她不爽利。
左右都有種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裴頤之拉下她的手:“夫妻該是如何?”
“舉案齊眉。”
裴頤之再想說,她連忙開口,堵住他愈發犀利的提問:“裴郎雖是我夫君,現下年方十五,還小得很呢。”
“殿下現下心情稱得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