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逼下來,将将隻留一個指節的距離,懷中那面鏡子落到姜煐心口上。
姜煐睜大眼睛,捂住他的唇,任那個不作數的吻落到手心,兒戲般糊裡糊塗過去了。
裴頤之靜默一瞬,清醒了些,姜煐坐起來,忙道:“晚些去尋她。”
他無聲歎息,問道:
“你要帶她走?”
“若可以,必然帶走。若無法帶走,也要說說話。”她把心口的鏡子拾起,繞着長長的鍊子,塞回他懷中,覺得他如滾燙的鐵,腹部緊繃着,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熱氣。
“你又吃醉了?”
“我沒醉。”裴頤之雙眸如星,“皎皎,我沒醉。”
姜煐拍拍他的臉,感覺他如小犬似的眼裡浮動着天真的光。
“起來。”
“唔。”裴頤之犯難,“皎皎可以稍等片刻嗎?我現下……”
果然是不勝酒力麼?
姜煐見他微微屈起腿,将衣袍撐起,擋住了另一條腿間,暗自調息,不由心想:
裴頤之的酒量也忒差了些。這到底被程廷灌了幾杯?
扁舟狹窄,兩個人少年身量的人躺着不算太寬敞,何況裴頤之比同齡少年高大不少。姜煐記挂着梁晗,從扁舟中爬出來,外頭仍舊漆黑一片,連燈都滅了。
宴會仍在繼續,方才發生的醜事如流星一閃而過,無人知曉。她往内宅處走了半晌,才發現裴頤之沒有跟出來。
裴頤之要她稍等片刻,她都忘了。
她本想繼續往前,可裴頤之陪她來此,又做了好些事,她心裡的愧疚感便又浮了起來。
她打回身尋他。那葉扁舟仍舊在水中微微飄蕩。
姜煐俯身卷起船簾,入眼望去便是裴頤之晶亮眼眸。
他兩頰微紅,固執地坐在舟中。
“你還坐在幹甚麼?快些起來。”
她伸手去抓他,他踉踉跄跄起來,差點一腳踩到水裡。
姜煐感覺他又變得客氣許多,抿着唇不說話。
“我吃了酒,殿下去吧,莫管我。”
“賭氣做甚麼。剛剛一時忘了,我不是又回來了麼。”她利落道,“快快走着,去菡萏院。”
裴頤之任她拉着走。二人沿着外牆看見燈火通明的影子,姜煐輕巧跳上圍牆,裴頤之站在下面仰頭望她。
“習武之人果然随心所欲。”
“裴郎替我望風。”
裴頤之沉吟:“若我被抓了……便落個觊觎雍親王内眷的罪名,無礙,殿下不必管我。”
“噓。”姜煐說,“不會被抓的,裴郎等我回來。”
她小心翼翼避開嬷嬷的眼睛,跳上屋檐,掀開一片瓦,往裡頭探看。
這已經是姜煐數次聽見淫詞豔語,雍親王壓在梁晗身上一趁雄風,梁晗眼淚汪汪,滿身紅痕。
姜煐不忍再看,暫且放下。
怪道四周沒有那麼多下人圍着。
姜煐越是聽見梁晗嘤咛,心便越痛。
叫了一次水後,雍親王從菡萏院裡出來,命人看守好她,闆着臉出去了。
夜再度歸于平靜。
姜煐再掀開青瓦,屋内點着香,梁晗收起了哭容身着薄紗,坐在菱花鏡前描眉。
一個婆子走進來送水,她眉目從容,将一雙保養得極好的手放進水中,仔細用花瓣輕輕擦拭。
之後,她用青鹽漱口,将自己拾掇完畢。婆子一言未發,快步走出去,關上了門。
屋内隻剩燭光顫顫,香爐袅袅。
姜煐看準時機從屋檐輕巧跳下,落在房梁上,梁晗被異動侵擾,不覺肩膀一抖,推着輪椅轉過來一看——
“姜煐?”
姜煐點點頭:“涴清,跟我走吧。”
她語出直率,梁晗仍是詫異:“你怎麼在這裡?”
“我二人在道宮相會,你忽然失蹤,我因擔心你便跟了過來。”
她臉色逐漸變蒼白:“你還在……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說來話長。我不慎聽聞你和姜烨的事情。”姜煐咬牙,“姜烨強迫你,罪該萬死,姜令方也……”
她見梁晗愣愣看着她,合上紅唇。誰知梁晗笑了笑:“殿下,這裡出不去的。”
“我會帶你出去。今日不行,便明日,總有一日。”
“殿下如何帶我出去呢?”她垂下眸,手指掐着桌上篦梳,“出去後,我該如何自處?”
“我會護着你。”
“護着我?”她含着涼薄笑容,淺淺收了去,沉吟片刻,擡起頭時已然像從前那般雅貴從容,“殿下……這次宴會後數三日,雍親王辰時二刻會帶我去千山獵場。屆時我會做好萬全準備,等候殿下。”
見她心意已決,姜煐隻得應下來。她們多年閨中情意說沒有是假的,姜煐抽身而去時告訴她:“姜烨如今被囚,玄盛也被我囚于他處,想來姜烨沒有機會再傷害你。但雍親王此人喜怒無常,你要多加小心。”
梁晗睜大眼:“玄盛他沒有……”
“沒有。”姜煐見她反應,說,“他還活着。”
“他——如此甚好。”梁晗眸光一亮,“我寫張字條,煩請殿下相送。”
姜煐收了字條,與梁晗告别,回到圍牆上。
她左右掃視看不見裴頤之,又跳下來,才發現他靠在牆另一側。
她并不言語,拉着裴頤之往宴會上走,裴頤之回握住她的手,姜煐手一探,他的臉仍是熱的。
“吃了幾杯?”
“不記得。”
“你哪裡不知道你的酒量,還敢吃酒。”
“我錯了。”裴頤之微微用力,将她拉回去,站在原地。他好看的唇瓣微微張開,躊躇道:“我剛剛……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