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做了個怪夢,夢中曾對女子有所亵渎,醒來後愧疚萬分,也恨透了自己,從那刻起少年明了,他污穢不堪,配不上她。
淑妃娘娘說,太後賜了婚,他明白女子定然不情願,因為……
七皇子:你可以出去了。
他想,她有喜歡的人。
那日在将軍府,她看向另一個人的眼神裡,有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俞沅之被三句話震驚到失語,全然不明白少年是什麼意思,正當她想再問問時——
砰。
門被用力推開,霍琅沉着一張臉入内,淑妃娘娘緊随其後,看到眼前場景,男子胸口壓着股火,他們可真親密。
淑妃繞過弟弟,嘴角勉為其難扯出一絲弧度:“俞姑娘,太醫來為小七診脈。”
俞沅之颔首,後退幾步讓開位置,淑妃向外招了下手,魏太醫緊張入殿,跪在塌旁。
霍琅隻留下一句在宮門等她,便頭也不回地離殿,而七皇子虛弱閉上眼睛,躺平休息,那碗湯藥涼了,需重新煎來,俞沅之在太醫煎藥時被淑妃叫到院内小坐。
“俞姑娘莫見怪。”淑妃溫柔道。
“娘娘這是何意?”她略有不明。
淑妃歎氣:“三弟脾氣不大好,偶爾會急躁,方才對你那般态度,有否吓壞了?”
俞沅之眨眨眼,她早就習慣了霍琅那張冷漠臉。
淑妃繼續說:“其實不能全怪他,人都會被經曆影響,三弟來襄京來得晚,生母身份也不高,難免在最初被排擠孤立,世家子弟大多驕縱慣了,下手不知輕重,他吃過不少苦,所以人會淩厲些。”
俞沅之:“吃苦?”
霍琅雖為外室子,畢竟是太後侄兒,誰又敢給他臉色瞧。
淑妃遞給她一杯熱棗茶:“你以為他是越國公府公子,就能在襄京橫行?”
俞沅之握緊茶杯:“不能嗎?”
淑妃無奈笑了:“若是正兒八經的主子,打小被捧着或許能為人上人,可三弟特殊些,剛被接來在霍家不受待見,有些貴族少年見他功夫好,人也生得俊朗,難免心生妒忌,在書匣中放蛇,騎裝裡藏老鼠,弓上塗辣椒,膳食裡下藥,什麼下三濫的法子都用過,宮裡常有人譏諷民間荒唐,可世家大族又好到哪裡去,像模像樣的皮囊下,什麼肮髒心腸都有,三弟性子是個不服輸的,面對他們抱團欺淩,當場回擊得更狠,好幾次險些鬧出人命,被傳得沸沸揚揚,引父親惱怒。”
俞沅之安靜聽着,神色複雜。
淑妃重重歎息:“原先父親除了責罵,不怎麼理會他的,這幾年逐漸好些,也是因為三弟屢立戰功,得太後娘娘與丞相器重,地位水漲船高,誰又知道當初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霍琅居然有這樣的過往,實在超乎想象。
魏太醫從偏殿走出,捧着一碗湯藥。
“本宮進去瞧瞧,俞姑娘一道吧。”淑妃起身。
“不了。”俞沅之斷然拒絕,将棗茶放到石桌上。
淑妃蹙眉:“為何?你難道不想再看看小七?”
她心口發緊,慢慢搖了搖頭:“時辰不早,何況殿下想對我說的話都說完了,我沒必要再留下。”
方才,少年已然讓她離開。
“這樣啊……”淑妃喃喃,“那……俞姑娘是要回羅府?”
關于羅家亂象淑妃也有耳聞,這幾日皇後稱病推辭六宮請安,大抵與此有關,羅國公怕是要不成了。
俞沅之垂下眼簾,輕聲道:“我不回。”
“那你……”淑妃欲言又止。
俞沅之恭敬向女子施禮跪安,随即轉身向宮門走去。
越走越快,比來時還要快,手指攥緊衣袖邊緣,不知為何有些慌張,倘若霍琅不等在原處,倘若他不在那裡……
疾行變為小跑,她竟不曾察覺。
直到氣喘籲籲從值守侍衛旁經過,俞沅之突然停駐不前。
石橋另一端,男子逆光而立,遠望落日方向,餘晖映照下,身影變得不太真實。
她緩慢靠近,一步一步走,直至來到他的身後。
“相思苦訴好了?”霍琅未轉頭,嗓音冷冰冰,與當下暖陽一點都不搭邊。
“訴好了。”她道。
三字應答令那人瞬間火大,一張臉陰沉可怕,右肩因握拳力道過重,微顫動了下。
“想留下?”
俞沅之察覺到他的怒意,不敢再刺激,小聲道:“我……有點餓了,能吃桂花糕嗎?”
霍琅:“……”
他回過身,墨眸浸寒,半晌薄唇輕啟:“要誰家。”
這幾日霍琅幾乎将全襄京城的點心搬回将軍府,其中有味桂花糕,俞沅之很喜歡。
她唇角微微翹起,眼眸清亮,柔聲道:“城北玉桃樓。”
霍琅被“冰”裹挾的心頃刻融化,低聲道:“上馬車。”
俞沅之點了點頭,一縷涼風掠過,吹起發尾貼近臉頰,她擡手随意拂開,霍琅垂下眼簾,微蹙濃眉漸漸松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