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掌心捂住雙頰,身子緩緩滑下。
某些心思逃避多日,未料被羅羨仙坦率揭破,霍琅即将成親,無論他做什麼,自己都應果斷拒絕,更何況,她原本隻想與阿娘過平淡日子,什麼皇子妃,将軍夫人,通通不要當。
她更不願傷害寶成縣主,無論對方是否為政治聯姻,既已被太後賜婚,她就不能成為親事的阻礙,這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俞沅之手臂垂落,搭在膝間,腦袋發沉,沮喪與失落在不斷地侵襲,攪得她心神不甯。
明明在最初,隻是擔憂被霍琅滅口,想離他遠些,但又為何……
近半個時辰,除了點點蟬鳴,四周寂靜無聲,那人大概早已回到将軍府。
“二!”
院中傳來微弱聲音,像是如意……卻戛然而止。
俞沅之扶住門勉強站起,膝蓋發麻,伸手揉了揉又跺幾下腳,稍有好轉。
如意說過的,要給她送一件披風,她擦幹眼角淚痕,深吸了口氣,将房門輕輕拉開。
“二姑娘快跑——”
月光下折出兩道銀光。
是刀刃!
俞沅之眼瞳一縮,兩個黑衣人看不清面孔,一個掐住如意脖頸向後拖,另一個則轉身奔她而來!
毫無防備,心跳幾乎停窒,她本能沖上前救如意,未料黑衣身影縱身一躍,那道銀光直擊向她的胸口——
視線落于遠處,隔着劍鋒,她瞥見如意的雙腿不再掙紮……
“如意!”
似布帛撕裂,喉嚨頓感腥氣。
忽地,眼前一黑,步伐受阻,她的腰被一隻手提住,額頭頃刻砸進高大懷抱裡,淡淡雪松香萦繞鼻尖,這味道太過熟悉……
一聲哀嚎入耳,刀落。
噗通,噗通,噗通。
緊靠胸膛,俞沅之聽到了飛快的心跳聲。
“将軍!”
阿威略急。
她回過神,拼力拍打示意男子松開,但當看到如意一動不動的身體,動作瞬間定在原地。
阿威蹲下試探鼻息,皺眉看向霍琅,搖了搖頭。
太遲。
縱使察覺羅府有婆子行蹤鬼祟,以最快速度趕到西院踢翻兇徒,小丫鬟已在此前被擰斷脖子,沒了氣。
“如意……”嗓間越來越腥,她吞咽着,雙腳向前艱難挪動,“還能……還能救啊……可以的!”
說罷,俞沅之踉跄撲倒,手指顫抖着,輕撫過如意的臉。
在她腳邊,散落着一件藕荷色披風,沾滿泥沙。
“如意……如意。”聲音逐漸沙啞,氣息微弱。
喚不回,怎麼都喚不回,無助感鋪天蓋地,快要将她活生生攪碎了!
霍琅面色陰沉,走到被阿威踢傷的黑衣人旁,一腳踏上胸口,賊人噗嗤噴吐大量鮮血。
“誰做的。”男子問道。
賊人痛不欲生,面部猙獰四肢扭曲,卻抵死不言。
“将軍!”
另一個黑衣人被霍琅一刀抹了脖子,阿威從中搜到枚腰牌,恭敬遞上。
男子接過腰牌,冷笑一聲:“羅女君。”
随即将其丢在地上,腳下用力直接踏碎胸骨。
一命嗚呼。
涼風起,樹影搖曳晃動,發出簌簌聲響。
霍琅走到俞沅之身後,停頓須臾,緩慢單膝跪地,環抱住近乎崩潰的女子,下巴緊扣她的額頭,不論懷中人如何掙紮,他都不肯放手。
俞沅之沙啞的嗚咽聲在反複折磨着霍琅,他的痛楚并不比她少。
“會好的。”男子的唇貼近她的額發,低語安撫。
俞沅之不想聽,她知道如意是無辜的,知道是自己牽連了她啊,愧疚與痛苦不斷翻湧着,像海浪般狂烈席卷,将她一遍遍淹沒,幾乎要窒息了。
就像前世,徐鄞殺了宸妃所有近身侍女一樣,歸根結底,是她害了那些人,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是我……都是因為我……”絕望将她團團圍住,俞沅之底色純善,難以擺脫那份束縛。
霍琅右衣袖再度被血浸濕,幸好是玄色,夜裡瞧不清楚,阿威經驗豐富,見狀眼珠瞪圓,将軍受傷了?
霍琅蹙眉,猶豫片刻一掌輕擊女子後頸,力道不重,卻足矣令人昏厥。
俞沅之的臉上全是淚痕,倒在他懷裡,被一把扛起。
阿威慌張問道:“将軍!您的手……”
霍琅右手已被血流染紅,他未理會,瞥向如意良久,道:“告知羅羨仙好生安葬,将羅女君,投井。”
阿威目瞪口呆:“投,投什麼?”
“一命,抵一命。”男子眼眸盡然煞氣。
在他眼中,羅女君的命,與如意的命,同等地位,無誰比誰尊貴一論。
他扛着俞沅之向府外走,心中卻是一萬分後悔,不該賭氣等在前院,應該直接闖進屋内,強行将人抱走。
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