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沒有過多囑咐紀棠,隻讓她回去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春捂秋凍,天氣熱也不要着急把衣服都脫了,免得感染風寒。
紀棠一一應下,而後就在雲琴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落座後,便掀起簾子,揮手和站着的沈夫人告别。
微風乍起,海棠花落。沈夫人一襲淡紫色衣衫,微笑着朝紀棠揚了揚手。
紀棠餘光瞥見玄钰彎曲雙腿坐在台階上,左手撐起下巴,右手拿着根木棍在泥土裡翻來覆去地戳着。她大喊一聲,“千蘭妹妹,改日再見!”
玄钰丢開木棍,沖她比了個大大鬼臉的同時,還不忘朝她吐舌頭。
紀棠哈哈大笑。
沈夫人回頭看了,無奈搖搖頭。
紀棠放下簾子,見雲琴正端坐在一旁,正要問她為何不下去。
雲琴已經開口:“夫人要我去孫家送些東西。”
紀棠笑道:“我看你一直都在夫人身邊,片刻不曾離開過,哪裡來的功夫拿東西?莫非你會什麼瞬間移動或是隐去身形的招數?我也想學一學,好姐姐,你也教教我吧。”
雲琴被她逗笑,打趣道:“把人家女兒拐過來兩三個月,自然要送些東西作為補償。前幾天就有人來請二小姐回去,那時你正和少爺說話,夫人怕打擾你們,把那些人打發走後,就開始置辦禮物,好讓你回去時帶着。”
紀棠一笑:“幸虧我今日識趣主動提出來了,這話要是主人家提的,我可是沒臉。”
雲琴怕她多心,收了笑,一臉正色解釋說:“二小姐要是多想,可辜負了我家夫人的好心。大小姐芳誕就在這幾日,你必然是要回去的,夫人提早預備着,隻是擔心不這樣做,臨到頭了會出意外。”見紀棠的笑沒有絲毫勉強,她唇邊才重新漾起笑,“再者說,二小姐哪裡會沒臉呢,那裡以後也是你的家。夫人、少爺、小姐他們仨哪一個不是真心喜歡你?老爺雖然常常在外,二小姐和他不相熟,可也是知道的,我家老爺是出了名的和順人,他也會如夫人般喜歡你的。”
二人一路說笑,很快就到了孫府。馬車駛入後院停下,紀棠雲琴下來馬車。管家婆子恭恭敬敬給紀棠行了個禮,殷勤問候幾句後,雲琴就和她去清點禮物。
紀棠邁上台階,走上紅漆長廊。快到孫姝婉的生日,整個長廊裡裡外外都重新刷過了漆,紅亮亮的,刺眼奪目。風中卻彌漫着一股難聞的味道,紀棠加快腳步,想要快些離開。
轉過回廊,已經聽不見雲琴和管事婆子的聲音,也許是天氣的緣故,紀棠心裡有一點寂寞,沈夫人溫柔和藹,明梧體貼入微,玄钰有時恨得人牙根癢癢,多數情況下卻也可親可愛。孫家則是全然相反,在這裡她連一個可以說話人都找不到。
正怅然憂傷之際,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擡頭望去,隻見在長廊的盡頭,一個丫鬟扶着一個身子單薄的女子向她緩緩走來,她的發髻高高挽起,别在發間的銀色流蘇随着繡花鞋的移動前後搖晃,寶藍色碎花長裙的裙角劃過灰色的闆磚。
霜降滿眼笑意來到紀棠身邊,聲如莺啼:“你發什麼呆呢?”說着,拉起她的手,和她并肩往前走。
燈籠在涼風中晃蕩,就像此時紀棠搖擺不定的心。
對于霜降的欺騙,紀棠心有芥蒂,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一想到是她在自己饑餓難忍之時,給自己送來食物,就怎麼也硬不下心甩開霜降,任由她牽着自己的往前走。
霜降的手滑而嫩,的确不是幹農活村女該有的觸感。紀棠悄悄撇了眼霜降的側臉,今天她的粉塗抹得很是勻稱,可惜嘴唇顔色卻淡了。
霜降笑道:“我問了去沈家的人,聽說你摔傷了手臂,現在可痊愈了?”
紀棠點點頭:“早就好了。”想到那時候霜降托人送來炖湯的骨頭和她按住家鄉秘方配置出的膏藥,紀棠便出言感謝她。
霜降道:“你不嫌棄就好。我本來是想親自去看你的,把這件事情和老爺說了,他不放心我,死活不讓我去。”左手撫摸着隆起的小腹,又是埋怨又是甜蜜,“哪裡是不放心我,分明是不放心他。”
紀棠低頭看霜降按在肚子上的手,那隻手骨節分明,細薄得可以看到裡面的筋脈,好像隻要輕輕一折,它就會斷成幾節。這樣脆弱的食指和小拇指上個卻各自了戒指,一個是紅玉,一個是黃寶石,襯在暗沉的衣服料子上,就像平靜無波的海面上開出的妖異的花。
紀棠看着霜降的臉,有些擔心。她初次見霜降時,她的臉上塗了厚厚的粉,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面頰上有兩坨健康的紅暈。此時,隻能看見她空而大的眼睛,紀棠擔憂開口:“你最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