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輕笑:“這話乍聽有理,細細一想,卻未必盡然。”
上官柳挑眉:“哦?願聞其詳。”
紀棠道:“按你的意思,若一男一女自幼相識,相處日久,便難生情愫,可對?”
上官柳點頭:“不錯。”
紀棠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目光直直望向他:“那我倒有個現成的反例。”
上官柳一怔,随即反應過來,面色變了又變,最終無奈一笑,道:“你指的,是我與靈拂?”見紀棠默認,他搖頭道,“這例子不妥。赤靈水族居于東海,與百淬宮相隔萬裡,我與她,并非時常相見。”
紀棠聞言,腦海中閃過一道紅衣身影——烏發如瀑,神情慵懶,眉目間透着一股傲然。緊接着,那個與明梧有幾分相似的沉宣,也在她記憶裡浮現。一時間,思緒紛雜,随即想起未能取出的開天斧,心中黯然,再無心思與上官柳争辯。
上官柳見她神色忽然低落,思量一瞬,旋即明白緣由,此行無功而返,他心中也難免沮喪。但終究年少,心中仍存希望,反倒安慰紀棠:“此次不成,還有下次。開天斧遲早能取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紀棠遠不如他樂觀,想起沉宣溫和卻清冷模樣,心中又洩了一分氣,淡淡道:“沉宣他……”
“沉宣麼……”上官柳指尖轉着茶盞,釉色青瓷泛出粼粼波光,他唇邊浮起一抹淡笑,道:“縱然我和明梧勸不來,還有那兩個小丫頭呢,待靈拂與淮柔在他面前落幾滴珠淚,說幾句軟話,還怕他不乖乖就範?”
紀棠眉尖微蹙,搖頭道:“他尚在其次,天庭那一關才真正難闖。開天斧幹系重大,若途中出了差池……便是天大的罪責。”
上官柳笑道:“你以為他們當真不知?這些日子我四處搜羅法器,動靜不小。那些人哪個不是叱咤風雲的人物?如今雖多不管事,耳目卻靈通得很。若非他們默許,這事豈能進展至此?再說……”折扇在掌心輕敲,他眸中精光一閃,似笑非笑看着紀棠,緩緩道,“不是還有明梧嗎?”
紀棠瞧着他眉梢得意神色,心中也輕松不少,打趣道:“你就不怕明梧臨陣倒戈?到時候天庭怪罪下來,他大可推個幹淨。論親疏遠近,天庭自然更護着自家血脈,你這結義兄弟怕比不上人家親兒子金貴。”
“他?”上官柳像是聽見什麼笑話,朗聲一笑,“我與他相交數十載,豈會不知他為人?明梧最是重情重義,斷不會做出賣兄弟之事。”
提及“兄弟”二字,紀棠忽然想起方才二人争執模樣,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見她笑了,上官柳誤以為她在嘲笑自己,斂容收笑,正經了些,問道:“你笑什麼?”
“方才不知是誰,與明梧生出不快,”紀棠眼波流轉,“怎麼轉眼又誇起來了?”
上官柳聞言失笑,扇面半掩,露出雙含笑的眼,搖頭道:“明梧這是使了招‘禍水東引’。淮柔既惱了他,對我的怨氣自然縱沒消了大半,也散去了三四分。此時我再溫言賠罪,豈非事半功倍?”
紀棠輕哼一聲:“照你這麼說,我的法子就不好了?從幻夢浮生歸來,推說身上帶傷,待她心軟時再解釋原委……”
“不可。”上官柳折扇輕擺,“我答應過淮柔,絕不欺她半句。若教她識破這苦肉計……隐瞞已是罪過,再扯謊,那才真是傷了她的心。”
紀棠掩口輕笑:“在你妹妹面前,倒不見這般伶牙俐齒。果然是……”
話音未落,上官柳忽然神色一凜,折扇“啪”地合攏。幾乎同時,潇潇雨聲中,院外傳來急促腳步聲。
紀棠支起身,朝門外看去。
“砰——”
雕花木門被撞開的刹那,一道紅色身影旋風般沖了進來。
“玄钰!”紀棠驚喜喚道,待看清少女面上惶急之色,她唇邊笑意驟然凝固,收好落紗羽衣裳和雲紋玉佩,披衣起身。
玄钰绯色裙裾還卷着雨氣,石榴紅耳墜亂晃,更襯得她臉色蒼白如紙,隻聽她氣喘籲籲道:“主上,快快回去,瑤歡仙君她、她……”
紀棠心中緊張,腳步也踉跄一下,匆匆走到玄钰身邊,急切問道:“瑤歡她出來什麼事?”
玄钰倒了杯茶,一飲而盡,緩了片刻後,拉住紀棠的手,半是生氣半是惱怒道:“她要自戕!”
紀棠驚道:“自戕?”
玄钰秀眉一蹙,撇撇嘴:“各人有各人命,她不想活,死就死了,也礙不着我們的事,偏偏她不死在桐林台,反來我們平南院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