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主落座後,王鏡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地說道:“盧公,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冒昧來訪,實有一事相求。”
盧植微微颔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如今為董卓煉制仙丹,手中掌管着不少銀錢。如今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實在是讓人心痛。我想挪用一部分煉丹的錢去救濟百姓,隻是此事難度頗大,所以特來尋求盧公相助。”
盧植聽完,心中一震。
他沒想到王鏡心中竟有這般想法。
此事風險巨大,一旦被董卓察覺,定會惹來殺身之禍。
他眉頭緊鎖,内心也在不斷思量,“可女公子深得太師信任,何苦自尋煩惱?”
王鏡神色凜然道:“盧公,您有所不知,我被迫為董卓煉丹,實則一直在暗中尋機反抗。我怎會真心為那等禍亂朝綱之人效力!”
“我雖一介女流,卻也知曉大人一心為國,憂國憂民,特來托付……”
盧植沉默良久,站起身來,背着手在屋内緩緩踱步。
最終,他停下腳步,看着窗外陰霾的天空,長長歎出一口氣。
“若以豺狼之金濟蒼生,雖污吾手,然救得一人,便無愧聖賢書。
罷了罷了,難得你有此善心,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幽州公孫瓒乃我的弟子,他是忠義之士,劫富濟貧,定不會坐視百姓受苦。我這便去信一封,以錢換糧,救濟難民,或許可行……”
王鏡連忙起身向盧植深深一拜。
“盧公大義!”
二人正密議間,天色愈發暗沉。
突然,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落下來,轉瞬便成傾盆之勢。
狂風呼嘯,吹得盧植院中那一片青竹東倒西歪,不斷有竹子被風雨摧折,發出“嘎吱”的聲響。
盧植看着這一幕,心中湧起一陣悲涼,不由感慨。
“這亂世之中,就如這風雨中的青竹,即便是心懷壯志的士人,也難以保全,命運多舛呐。”
王鏡卻沒有被這風雨中的景象影響,她看着被吹倒的青竹,手指向竹根處。
“盧公,您看,竹根未死。隻要根還在,便有重新生長的希望。”
“救民火種不滅,百姓便有活下去的希望,這天下,也終有太平的一日。”
風雨聲中,王鏡微微一笑。
她身上的素色長裙微微飄動,長袖灌滿了風。
一頭烏黑的長發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在白皙的臉頰旁打轉。
眉眼間透着溫和,卻又藏着一抹堅毅,如同一朵綻放在暮春的桐花,花穗如煙勝紫霞。
……
王鏡去後,盧植坐在書房中,窗外的天色漸暗,昏黃的燭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他手中毛筆蘸滿墨汁,略作思忖後,開始給弟子公孫瓒寫信。
他蘸墨寫下“伯圭親啟”,竹簡上字迹瘦硬如刀刻——這是當年在缑氏山授學時,公孫瓒最熟悉的師長筆法。
信中詳述北方流民慘狀,提及王鏡挪金購糧之計,末了卻添了句意料之外的評語:“青囊王氏,心若皓月,雖陷泥淖而神骨不染。”
寫罷,他吹幹墨迹,仔細地将信裝入信封,喚來可靠的家仆,鄭重地囑咐道:“務必将這封信親手交到公孫将軍手中,不可有絲毫差池。”
家仆領命,匆匆離去。
數日後,公孫瓒在營帳中收到了這封信。
他坐在案前,展開密信,随着閱讀的深入,臉上的驚訝之色愈發濃重。
讀到“王鏡”二字時眉峰微挑。
記憶中老師從未如此盛贊旁人,更遑論是個與董卓牽連的女子。
他召來親随,将糧草調度密令夾在剿匪公文裡發往遼東,卻獨留那句“心若皓月”反複沉吟。
暮色裡,白馬将軍倚着轅門輕笑。
“能讓盧師折腰的,倒要瞧瞧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