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命押送糧草的官員是王翼。
王翼見族兄勢大,有心攀附,特意讨來這門差事。
糧車行至灞橋時,李傕帳前都尉掀開麻袋驗貨,指尖撚起把粟米,黃澄澄的谷粒裡竟然混着三成沙土!
“王司徒就拿這玩意打發叫花子?”都尉抓起把沙土揚在王翼臉上。
王翼臉色一黑。
周圍士兵聚攏過來,有人用槍尖捅破糧袋,摻了黴米的黑粟"嘩啦啦"漏了一地。
這一景象瞬間點燃了衆人的怒火,原本就人心惶惶的軍隊瞬間炸開了鍋,士兵們紛紛抽出兵器,大聲叫罵。
人群湧動,一片混亂。
王翼身處亂軍之中,被憤怒的士兵們推搡着。
他不斷後退,聲嘶力竭地呼喊:“諸位聽我解釋……”
話未說完,不知誰砸來塊土坷垃,正中他眉心。人群裡爆出吼聲:“王家老狗要餓死咱們!”
“殺了這狗官祭旗!”
馬匹受驚揚起前蹄,糧車翻倒堵住退路。王翼的绯色官袍被扯開半邊,玉冠不知被誰拽去。
他踉跄鑽進傾倒的車闆下,聽着頭頂長矛"奪奪"紮進木闆的聲響。
他突然想起女兒王鏡的勸告,“父親,能不去嗎……”
“在這兒!”一聲暴喝炸響耳畔。
三個西涼兵踹開車闆,拽住他發髻把他拖出來。
“大兄不會放過……”
話音未落,一柄斷矛已捅穿他腰腹。
他張嘴想要呼救,卻隻噴出一口鮮血,呼喊聲也被嘈雜的喧鬧聲吞噬。
随着力氣一點點消逝,王翼的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也漸漸消散。
最終,他的身軀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再也沒了動靜,就這樣死在了這場混亂的兵變之中,身旁的三十車糧草,也在騷亂裡被哄搶、踐踏,一片狼藉 。
…
王翼死在亂軍中的消息傳回了家中。
彼時,王鏡正在和楊夫人用膳。
楊夫人聽到消息的瞬間,手中的碗“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她整個人沒了魂兒似的,呆呆地愣了片刻。随後雙手捂着臉,痛苦地嗚咽起來。
王鏡也完全懵了,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
悲傷與酸澀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的眼眶紅了,不禁流出幾滴淚來。
王翼是真心疼愛女兒,自穿越以來,王鏡一直享受着他毫無保留的愛。
可如今,這個好端端的人,就這麼突然沒了,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王鏡大大受挫。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憑借自己的能力能改變些什麼,可現在才驚覺,自己根本掌控不了所有人的命運。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父親是不是因為自己與王允的那些周旋,才受到牽連,落得這樣悲慘的下場。
但此刻王鏡隻能強忍悲痛,抱住楊夫人安慰:“母親,别哭,女兒還在這裡,母親……”
可她知道,無論做什麼,終究于事無補,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幾日後,西涼軍嘩變平息。
王允與涼州派暫時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王允權衡利弊,不得不做出妥協,他赦免了部分将士,還撥發糧草,用來安撫軍心。
殺害王翼的兇手,是李傕部将手下的士兵。
李傕親自将那士兵五花大綁,帶到王府請罪。王鏡卻沒有作出額外的反應,隻是依照律法讓那人償了命。
楊夫人一夜之間病倒了,王鏡成了王府唯一的主事人。
王鏡當下全身心忙于父親的喪事,籌備他的葬禮。
數日後
雨絲微涼,靈堂前的白幡被浸得透濕。
王鏡穿着粗麻孝衣跪在靈堂前,頭發用白布條束着,臉上沒有血色。
王府門前人來人往,前來吊唁的人衆多,既有王氏的族親,也有在朝的同僚,還有昔日的故友。
李傕、郭汜、樊稠雖沒有親至,但也派人送來了吊唁禮。
西涼軍與王翼之死脫不了幹系,親自到場平白惹人嫌惡,更何況楊夫人一想起西涼軍就悲痛萬分,他們更不敢貿然出現。
王允将禮金放下,神色慌張,匆匆離去,大概是心中有愧,面對王翼的靈位,不敢多做停留。
當劉協身着素服,邁過王府門檻的那一刻,守靈的婢女吓得手一抖,差點打翻了燭台。
皇帝親自給臣子吊孝還是頭一遭。
小皇帝瘦伶伶的身影裹在素袍裡,他緩緩走到王鏡身邊。站定後,俯身往火盆裡扔了一把金箔紙錢。
随後,他微微湊近王鏡,聲音帶着關切。
“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