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這是别人的血。”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像是在安撫着對方,随後用衣袖擦去臉上血迹,眼尾彎起,唇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
王鏡這才微微松了松手,但仍不放心地問道:“真沒事?”
郭嘉嘴角含笑,點了點頭。
王鏡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她緩過神,郭嘉忽然望着她笑:“主公方才,可是在害怕?”
王鏡攥緊了拳頭,突然伸手揪住他衣襟,“郭奉孝,你故意的。”
郭嘉被她這突然的動作弄得身子微微後仰。他喉結滾動,呼吸拂過她耳邊,低低的笑聲混着壓抑的咳嗽:“主公若再這般粗魯,怕是要賠嘉十匹錦緞做新衣。”
他心中也牽挂着主公安危,見王鏡情緒緩和松手後,收起玩笑神色,溫聲問道:“主公可還安好?”
王鏡這才低頭打量起自己,這才發現身上濺滿了斑斑血迹。
王鏡不在乎道:“都是别人濺上來的血,戰場上混亂,難免如此。”
她環顧四周,隻見這臨時駐紮之地,條件簡陋,想要像平日那般沐浴淨身顯然是不可能的,隻能命人燒水擡來擦洗一番。
“委屈主公了。”郭嘉輕歎一聲。
就在王鏡與郭嘉交談之際,嚴白虎扛着大刀,滿身塵土走了過來。他看見兩人相互問候,臉上頓時露出一絲不滿,撇了撇嘴,嘟囔道:“主公眼裡就隻有郭嘉是吧?我呢?我在這兒流血又流汗,咋就沒人過問一句?也沒人管我身上這一身血污要不要洗,傷口要不要看呐?”
他故意走到王鏡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卻誇張地扯了扯滿是血漬的衣襟。
王鏡被他這副模樣逗得輕笑出聲,挑眉看向他,調侃道:“奉孝體弱,自是要多操心些。哪像白虎将軍皮糙肉厚的,能有什麼事?戰場上那麼生龍活虎,洗不洗澡的,還能難倒你不成?”
嚴白虎一聽這話,臉上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
“行!有主公這話,我就知足了!”旋即心滿意足地大步離開,背影瞧着格外歡快。
郭嘉自始至終都沒在意嚴白虎的來去,目光緊緊鎖在王鏡身上。
他不知在琢磨什麼,手指抵在泛紅發燙的臉頰上,随後微微低下頭,睫毛輕顫,一聲不吭,像是藏着萬千心思。
王鏡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郭嘉卻突然擡起頭,輕聲開口:“主公,其實……嘉身上有傷口。”邊說邊緩緩擡手伸到王鏡面前。
王鏡定睛一看——不過是手背上蹭破點皮,傷口極淺,隻有淡淡的紅痕,連血都沒滲出來。
她又好氣又好笑,無奈歎了口氣,牽起郭嘉的手腕,帶他往營帳走去。
一進營帳,郭嘉便坐在榻上,王鏡讓他自己淨了手。随後,王鏡從懷中掏出一片創可貼,輕輕撕開包裝。
撕開時簌簌的聲響引得郭嘉探頭去看,卻見王鏡兩指夾着片從未見過的物事——約莫三指寬的白布片,中間綴着塊半透明的薄紗,在燭火下泛着奇異光澤。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這可是神藥,貼上它,你的傷口能愈合得更快。”
說話間,郭嘉已被捉住手腕,薄紗覆住傷口,她垂眸用指腹細細碾平邊緣褶皺,膠布與皮膚貼合時發出極輕的粘合聲。郭嘉欲要蜷指試探,卻被王鏡一記眼刀釘在原處。
此物當真能愈傷?
郭嘉盯着手背發怔,忽覺傷處傳來陣陣清涼,竟比敷了金瘡藥還要舒坦幾分。
王鏡忽然傾身逼近,漆瞳裡跳動着戲谑的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神藥可要貼足三日……撕了就會死。”
“……知道了,嘉一定不會随意揭下。”
她望着郭嘉仍在小幅轉動手腕觀察創可貼的模樣,唇角終于洩出一絲笑意,那方寸大小的白布片在他手上靜靜伏着,像隻守護傷口的玉蟬。
夜裡,營帳内燭火昏黃,王鏡和郭嘉還在商讨軍務,直至案上蠟燭燃盡,燭淚堆成小山。
二人先是交流作戰計劃和行軍路線,之後王鏡又提起白日戰場上的事,難掩憤怒:“那妖道給山越兵服用緻幻藥物,強其戰力,灌以邪說,控其心智,使為己戰,簡直把人命當做弄權的工具,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此乃逆天之舉,必會自取滅亡。”郭嘉眸色沉凝,随後看向王鏡,目光變得柔和,他勸道,“主公也勞累許久,今夜便好生歇息吧。”他轉頭瞧見榻上冷硬,便解下自己的披風鋪在榻上。
王鏡看着郭嘉的舉動,笑着說:“跟着我風餐露宿,辛苦奉孝了。”
郭嘉打趣:“主公才是金枝玉葉,天潢貴胄,本可在坐鎮後方安穩度日,卻甘願涉險至此,不比我辛苦?”
王鏡剛想開口,郭嘉卻仿若早已洞察她的心思。
“我知主公親赴此地,是為了确認阿卓的安危。你向來如此……”
她向來如此,對麾下之人關懷備至。
正因如此,士兵們才願戰不旋踵,謀士們才願殚精竭慮,雖九死而無悔,不惜捐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