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斂蟾光。
安壽江邊夜風徐徐。鹹濕中夾雜着腥氣,不知這烏黑到不見底的江内究竟有些什麼。
“你該陪着顧師兄的。”林扶風微涼的話語随鹹腥氣而來,雲栖搖頭:“不是啊,顧師兄需要人照顧不假,可這個照顧不一定是我,咱們也找了醫師不是?你也知道,大師兄的傷我們着急也沒有辦法,傷他的非凡物,尋常的藥物無法治愈,隻能等着自己好。”
說罷,生怕說服不了林扶風似的,她又趕忙補充幾句:“可是林師兄,你若是獨身前往皓都,兇險萬分,還不知會遭遇什麼,叫我怎放心你一人?還有哦,我修為雖說比不得林師兄,可也不至于拖後腿對吧?”
她這話不假,顧懷安的傷并非在身邊照顧便可治愈的,況且在出發之前,雖說顧懷安不願,但她也尋了全城數一數二的醫師來照顧了,左右有人照顧就好,醫師于這方面比她可叫人放心太多了。
林扶風自是也想到了,瞧了她一眼,見她眼眸亮閃閃看他,一副生怕他丢下她的模樣,看着甚至有些可憐。
他心裡也不知是何種想法。
是無奈,是倦意,還是……心頭那幾乎無法察覺的欣喜?
林扶風說不上來,他本以為自己會厭煩她的死纏爛打,隻是……
他心中并無厭惡之念。
他收回冷冽目光,并未再繼續這一話題,雲栖瞅着他這架勢便是同意自己跟來了,心花怒放。
她腰間别着一把劍,是顧懷安的折玉劍,顧懷安說,此行他無法陪同,那便帶着他的佩劍。
雲栖掂量了下,覺得沉甸甸的,劍身越看越黑,都快要反光了,也不知到底什麼材質做的。
拿着實在招搖,且若是她給丢了,劍是劍修的老婆,那顧師兄不得掐死她?
雲栖将折玉放進顧懷安剛給她做出的小型空間法袋中。
眼看此處除去身後遠遠幾道路過之人身影後再無他人,也未見任何舟楫停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心道這船是來還是不來了,走上前問那幾人話去。
那幾人着粗布衣,看起來是周遭做體力生意的,幾人本就狐疑往他們這看,見雲栖走來,甚至有些晦氣地加快腳步,似欲将她甩在身後,雲栖忙快步跟着,身後喚道:“幾位大哥,還請停步。”
那幾人絲毫沒有減緩速度的意思,一個個走得更快了,眼瞅着便要往遠離安壽江一帶走,雲栖拿出靈石袋晃晃:“有償的!”
他們對視一眼,才滿滿停下,看着雲栖,面色不善。
雲栖道:“幾位大哥,敢問這安壽江何時有船舶而來?”
其中一人猶豫後回應:“……你在想什麼?船舶?”
他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這江,就沒活人!”
這話叫雲栖心中發毛,見這幾人面色凝重,神情畏懼,看着不像唬她,硬着頭皮問:“那,不經此處,如何去皓都?”
“别提那地方!”誰料,這幾人竟是像聽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個個面色煞白,那人甩甩手:“哎呀你别跟着我了,我不知道!”
說罷便要一齊離開,雲栖忙将那靈石袋遞去,那幾人又是對視一眼,方才回答她的那人被後面幾人推了一把,慢吞吞來接了,才不情不願道:“那地方,就沒人去過!什麼修真世家修仙門派說過了這江就是了……我們在這呆了這麼些年,從未見有人來回過!我跟你說,這江邪得很!你是不知道,每當午夜子時,江上都會有一人撐船到岸邊,誰知道他從哪來的?!還有!這人,我爺說,他小時候就見過!你想想,大半夜出現的,還不老的,不是鬼物是什麼?!”
“倒是,倒是有人去過……”另一人支支吾吾,“你忘了那王三,不信邪,非說撐船那人是裝神弄鬼,不是上了船跟着去了麼……剛走近,就給吓瘋了,說什麼神龜神龜的,到現在也不正常!”
“原來王三是因為這個……”
雲栖了解差不多了,朝他們點頭:“多謝各位大哥,早些回去吧。”
那幾人見她仍舊執迷不悟,有些着急:“你這姑娘也忒犟!都和你說了莫要好奇,你怎還不聽!”
這幾位大哥倒是熱心,興許是拿了靈石,金錢略微增進了關系的緣故,一個個正要說道說道她,忽聞得凄冷寂靜夜風中一聲異動,由遠及近而來。
那是劃破江水之聲,一下下,于無盡黑暗處而來,幾乎每響一下,那幾人都渾身一顫,最後幾人也不管了,丢下句“你好自為之”後結伴而逃。
雲栖看着黑稠夜色,一黑影驟然立于遼遠黝黯,乘着一同樣黑黢黢的船隻,大抵是因此處燈光甚是昏暗緣故,這船多大、是何樣子,如何也看不清。
雲栖忙上前,大略同林扶風講了方才問道的内容,見林扶風眉間擰起,又一副知心模樣,寬言道:“沒事的師兄,他們說得雖可怕,可鬼物之類,咱們又不是沒有法子應對,且咱們是鐵定要去皓都的,左右也逃不過,那就更不必因此……”
林扶風卻搖頭,臉色甚是難看,對她比了了“噤聲”的手勢。
雲栖不明所以,乖乖閉了嘴,朝那來者方向一看,不由得一頓。
這撐船之影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太多,方才距離不過一點,如今竟已至眼前!隻是劃槳之聲渺遠回蕩,一時沒聽出已至岸邊。
可更讓她震驚的,卻是這黑影,和他撐着的“船”。
這哪是船,分明是一隻巨大烏龜!
漆黑龜殼竟是有一船大!其上花紋繁瑣烏青,一隻碩大頭顱上,那雙發綠的眼眸凝成一條豎線直勾勾盯着他們。
像是下一秒會将他們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