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為什麼看我不順眼,表面上的隻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九品中正考評。”
出了山長視線,劉郁離直接撕破王複北幾人的僞裝。什麼偏幫祝英台、搶了比試機會、強行以救命恩人自居,皆是表象。
王複北等人更在乎的是前途,一個書院能評上品的隻有寥寥兩三人,馬文才的父親是錢唐太守,作為一郡之主,按照潛規則馬文才必然要占據一席,這個名額他們争不了。
陸時出身吳郡陸氏,哪怕沒有這個名額,他依舊能從家族獲得政治資源。
梁山伯等人是寒門出身,最多當個濁吏。真正能搶到上品名額的還是士族子弟,一直以來在書院大出風頭的她不就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琴藝課、大澡堂,你們對我極盡羞辱不就是想讓我顔面盡失,成為士族之恥嗎?”
劉郁離覺得可悲,在最該求學上進的年紀,他們卻沉浸在勾心鬥角中不可自拔。“因為我擋了你們的路,不是嗎?”
最開始看這版梁祝故事時,她還是高中生,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書院總有人針對祝英台,不停地陷害她、污蔑她,同學之間,哪來這麼大的恨?
後來,等她入了大學,學了曆史,看到那些殘酷的政治鬥争才猛然醒悟,那些人的舉動不過是在排除異己,殘酷的利益之争被掩蓋在同學矛盾之下,看似是校園霸淩,實則是仕途厮殺。
聞言,祝英台先是腦中一片空白,緊接着無數驚雷在心底炸響。真是這樣嗎?她找不到答案,于是轉頭看向一旁的梁山伯,見他一臉驚愕,眉頭緊鎖。
她不禁回想起一件往事,當時她、梁山伯、王複北同搭一條船來錢唐,靠岸時,王複北動作太過蠻橫,将她撞了下去,是山伯跳下水救了不會遊泳的她。
劉郁離擋了王複北的路,那她是不是也擋了他們的路?
士族對她圍追堵截,單純是因為她與寒門站到一起嗎?
眩暈以大腦為中心向四肢擴散,祝英台覺得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她好像走進一片冰天雪地,到處是尖銳鋒利的刀、刺,一個不小心紮得她鮮血淋漓。
“劉郁離,你不要自己心髒,看什麼都是髒的!”王複北昂着頭,挺直腰闆,“我太原王氏想出仕多的是機會。”
“你說謊。”劉郁離一步步走到王複北身前,看着他的眼睛,戳穿了他的虛張聲勢,“太原王氏不會舉薦你入朝為官,因為你的族兄王國寶不允許。”
王複北瞳孔一震,“你.......你怎麼……”他不住搖頭,臉上一片惶恐,“你不可能知道!”
這是王家隐秘,涉及一些大人物陰私,王家子弟知道輕重,沒有人敢外傳,劉郁離為什麼會知道?
祝英台第一次見王複北僅是聽到一個名字就如此害怕,忍不住問道:“王國寶是誰?”
梁山伯搖搖頭,這個名字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清談名士,他沒聽過。
陳璋雖聽過,但他不敢提。
一片寂靜中,馬文才開了口:“前宰相王坦之之子,衛将軍謝安之婿。”
秦良生眼中生出深深的豔羨,“我做夢都不敢想的身份。”他最多幻想一下自己能像馬文才一樣有個太守爹就好了。
梁山伯注意到馬文才之前的話,隻提了王國寶的出身卻沒有提他本人身份官職,問道:“莫非此人還沒出仕?”
不應該啊?王國寶又不是他,寒門出身無人舉薦。以王國寶的出身,一入朝少說也是四品官員。
衆人看向一旁的馬文才希望他繼續爆料,不負衆人期待,馬文才又說了一個他們不知道的内情,“此人現在依附于姻親。”
這個回答默認了梁山伯的問題。
許昌明:“多厲害的姻親?”
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馬文才掩去眼底的異色,說道:“他堂妹是琅琊王司馬道子的王妃。”
馬文才的話讓許昌明心底泛起更多的疑問,“那他怎麼不當官,是不想嗎?”
劉郁離扭頭盯着許昌明,沒想到豺狼群中混進去個哈士奇,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數學才是值得你一生追求的偉大事業。”
緊接着在許昌明澄澈的眼神中,話音一轉,說道:“他和他爹一樣隻想當大官,但他嶽父不許。”
王坦之弱冠時曾被選拔為尚書郎,堅辭不受,理由是尚書郎隻用次等人才,以他的身份、才幹當個六品小官,不是侮辱人嗎?
王國寶也是這樣想的,但他品行不端為謝安所厭,不得重用。
今年五月,謝安剛被拜為衛将軍、開府儀同三司,進建昌縣公。
按照九品中正制,晉國官制共分為九品,開府儀同三司屬于一品,也就是說謝安是當之無愧的權臣。
有這座大山在上面壓着,王國寶的高官要職夢一直沒能實現,他自恃出身頂級門閥,不願意屈就,幹脆投靠琅琊王司馬道子。
心高氣傲如他,又怎能容忍家族旁支子弟先他一步進入官場,爬到他頭上?
衆人更好奇,一個個瞪圓眼睛,為什麼當嶽父的不僅不提拔女婿,反而壓着不讓出頭?但一想到個中原因可能牽扯到大人物陰私,全成了沒嘴的八哥。
手持劇本的劉郁離自然比旁人清楚,但她無心解釋,“哪怕是王國寶不要的東西,他也不準許别人染指。”
謝安是壓在王國寶頭頂的五指山,而王國寶又是王複北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