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閣是一棟三層小樓,每層翹起的檐角分别挂着一串形狀各異的水晶風鈴,微風吹拂下,璀璨冰淩相互碰撞,叮叮咚咚,宛如溪水歌唱。
那些看似澄澈、珍稀的水晶風鈴是玻璃實驗的廢品,為了擡高店鋪身價,被趙掌櫃拿來冒充白水晶。
迄今為止,玻璃實驗已經投入了三百兩黃金,而産品産出約等于零,不是不成形狀,就是奇形怪狀,至今沒有摸索出穩定可靠的燒制規律,更不用提依托于玻璃的水銀鏡了。
劉郁離擡腿邁進第一層,店内除了掌櫃以及四男四女的青衣侍從外,客人隻有七八位,一旁的祝英台忍不住低聲問道:“人這麼少,是不是生意不好?”
劉郁離還沒說什麼,迎面走來的侍女就微笑着回答,“豆蔻閣所有貨品上午已經全部售空,店裡剩下的皆是樣品,僅作展示之用。”
祝英台忍不住問道:“人來了卻買不到東西,大家不會生氣嗎?”
青衣侍女含笑道:“豆蔻閣所有東西堅持隻用最好的原料,慢工出細活,好東西自然值得等待。”
拿起一旁貨架上的寶相紋青瓷蓋盒,娓娓道來:“公子請看這款珍珠玉容膏,用的是太湖珍珠,精心挑選光彩潤澤的上等珍珠,再邀請十年以上的磨珠人磨出最細膩的珠粉,僅這一項工作就足足耗費半個月。”
其餘客人也紛紛被吊起胃口,靜靜聆聽。
“之後,輔以白牡丹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并用同年雨水時節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各十二錢調和在一起。”
這番說法自然是劉郁離根據《紅樓夢》中薛寶钗所服冷香丸總結出來的銷售話術,不得不說完美迎合了士族對于高雅、奢靡的追求。
此番說法唬住了絕大部分人,但祝英台認識劉郁離時間已久,什麼唬人的話沒聽過,眼中閃過一抹懷疑。
青衣侍女淺笑盈盈,說道:“公子若是有時間,何不上二樓親自試用一番,就知道奴婢所言非虛了。”
祝英台扭頭看向一旁的劉郁離,見她點頭,就跟着侍女一同上了二樓。
不同于一樓的完全開放,二樓被分成了左右兩排包間,祝英台跟着青衣侍女來到左邊一排,進了牡丹廳,發現裡面早已有兩位穿着差不多制服的青年在此等候。
“公子,下面就由他們服侍您淨手、試用。”青衣侍女說完,就要退下。
祝英台呆了,怎麼底下是有侍女、侍從招待,進了房間反而全成了侍從,一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頓時生出猜想,“右邊随侍的是女子?”
青衣侍女點點頭,女客那邊自然是由侍女招待,并貼心地表示,“現在,豆蔻閣推出了預定免費送貨□□,整個錢唐城内,公子隻要留下地址,等東西到了,我們會第一時間送到公子手中。”
此時,祝英台已然明白為何衆人買不到東西卻沒有惡言相向,哪怕一開始心存怨氣在這接二連三的妥帖細緻服務後,也能消去大半。
更何況她還沒花半分錢,圍過來的侍從已經熱情表示,店鋪内的所有産品,隻要不嫌麻煩,她可以盡情試用。
若是渴了、累了,三樓還有免費供應的茶點果子、桌椅書籍,任憑客人取用。
就在此時,祝英台的注意力被木架上擺放的圓盤盥器所吸引,小紫葉檀木材質,盆底由三隻立體猛虎托起,兩側飾以流雲紋,盆中央立着青蛙、烏龜、遊魚、飛鳥。
左側侍從手捧木匜緩緩向盥器中注入溫水,在水流的沖擊下圓盤内的浮雕小動物漸漸動了起來,随着水流越來越大,青蛙旋轉、烏龜探頭、遊魚搖曳、飛鳥展翅,靜止的小動物在瞬間活了過來,于水中盡情嬉戲。
祝英台興高采烈道:“是晉公盤。”
“公子好眼力,竟能看出此物原形。”右側侍從雙手捧着木盤,盤中擺放着四個白瓷蓋盒,“真正的晉公盤,敝店用不起,也不敢用。”
晉公盤是春秋五霸之一晉文公送給女兒孟姬的陪嫁品,本由青銅所制,乃是王侯級的禮器,盤身飾以浮雕龍紋,刻有七段銘文,共183字,先是追溯了晉國祖先開疆擴土的功績,後又表達了對女兒孟姬的諄諄囑托。
一句話概括就是我家有皇位,我女兒不好惹。因此,晉公盤被網友戲稱為嫁妝天花闆。
侍從的話,祝英台不以為然,此物與晉公盤大差不差,完全抓住了晉公盤的精髓。
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紫色為祥瑞之色,向來為帝王将相、文人雅士所喜愛。哪怕眼前的不是青銅禮器,單就紫葉檀而言,一般士族也是用不起的。
祝英台盯着身旁的侍從,兩眼晶亮,“這套盥、匜,賣嗎?”
這般情景,侍從見得多了,緩緩搖搖頭,說道:“不過,樂福居有同款。”緊接着話音轉一轉,“可能也要等。”
短短幾秒鐘,祝英台的眼睛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淨手的香蔻有桂花、梅花、蘭花、竹葉,四種香味,公子喜歡哪種?”
祝英台随意點了桂花,甜甜的香味撫慰了受傷的心,伸手接過左側侍從遞過來的手帕,同時拒絕了他親自塗抹的建議。
指尖一挑取出一抹玉容膏,在掌心化開,由内及外搓開,不多時嫩滑細膩之感,油然而生,還透着一股淡淡的蘭花香,纖纖玉指,不外如是。
二樓的祝英台有多舒心,一樓的劉郁離就有多鬧心。
一切皆從一刻鐘前說起,王複北帶着四位仆從闖了進來,張口就說:“豆蔻閣,我太原王氏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