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劉郁離與慕容垂比試,前者赢了後者,還獲得了戰利品。
劉郁離解下腰間寶刀,雙手呈遞給謝玄,“此乃桓大司馬舊物。”
“桓大司馬的舊物?”謝玄拿起寶刀,細細打量,驚愕之色久久未消,歎息道:“竟是這把斷江!”
提起此刀牽扯出桓溫一樁舊事,蘇峻之亂中,桓溫之父桓彜被叛軍江播所害,桓溫時年十五,枕戈泣血,誓報此仇。
後來,江播去世,在其喪禮上,桓溫假扮吊唁的賓客,手持利器,斬殺了其子、其弟。
為父報仇,此乃孝行,為世人所贊許。此事過後,桓溫将當日斬殺仇敵江氏的寶刀,命名為斷江。
之後,斷江陪着桓溫南征北戰,直到枋頭之戰,桓溫敗于慕容垂之手,斷江也為人所奪。
此乃桓溫平生大恨,至死難忘。
聽謝玄講完斷江來曆,劉郁離睫毛低垂,掩下眼中精光,忐忑問道:“竟有如此淵源,以屬下的身份拿着斷江是不是不太合适?”
謝玄凝視着手中寶刀,猶豫了片刻,說道:“斷江乃是你從慕容将軍手裡赢過來的,論理當屬于你。”
“論理”二字一出,劉郁離便知這把刀與她無緣。
既然留不住,那不如用來換取利益,剛想開口将東西獻給謝玄,就聽謝玄繼續說道:“你若是将斷江送還亢龍桓氏,于你将來的前程大有助益。”
自古寶刀配英雄。謝玄一直拿着斷江不撒手,劉郁離自然能看出他對此物的喜愛,本以為他會留下。
不承想謝玄竟為站在她的立場,建議将斷江送給桓氏,換取利益。
劉郁離:“多謝将軍提點。郁離與桓氏并無來往,還請将軍幫忙,将斷江送歸桓氏。”
劉郁離當真沒有門路将斷江送回桓氏嗎?看似請求謝玄出手相助,實則是将歸還斷江的恩情分潤給謝玄一半。
謝玄未必需要,但劉郁離不能不表示。這就是官場上的人情世故。
聞弦知雅意,謝玄出身世家大族,豈能不懂這些門道,搖搖頭拒絕了,說道:“秦軍将于襄陽進攻,荊州乃是桓将軍鎮守之地。等你養好傷,我有意讓你前去荊州,助他一臂之力。”
北府軍駐守京口,沒有調令不得擅自離守。而襄陽遠在荊州,此時是桓沖管轄之地,此戰隻能由桓家軍出面。
此戰情報是由劉郁離冒着生命危險取回來的,其中内情他最清楚,正是輔佐桓沖的不二人選。
若是情報沒有問題,劉郁離也能從中收獲戰功。
若是情報不實,中了秦國的圈套,劉郁離便要以自己的性命為此擔責。
劉郁離當即說道:“任憑将軍吩咐!”
謝玄:“你此行可以将斷江交予桓将軍,他是桓大司馬的弟弟。”
劉郁離微微颔首,雖然謝玄沒說,但她知道桓沖不但是桓溫的親弟,更是桓溫選中的繼承者。
桓溫世子桓熙志大才疏,于是桓溫病重之時将手下的桓家軍交予桓沖統領。
此舉卻引發了桓家内亂,桓熙與其弟意欲合謀殺害桓沖,但這兩個草包着實不是桓沖的對手,被桓沖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一番,将二人踢出家族核心,流放到了長沙。
換言之,現在桓沖才是亢龍桓氏的當家人,是最有資格接手斷江的人。
謝玄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有機會與慕容将軍、呂将軍交手的?”
此二人在秦國位高權重,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劉郁離一介白身,是如何與二人産生交集,還得到交手機會的?
提起此事,劉郁離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機緣巧合下,屬下得到了秦帝賞識,被他封為鷹揚将軍。”
當啷一聲,斷江從謝玄手中滑落到地上,“你再說一遍?”
機緣巧合、秦帝賞識、鷹揚将軍,這些詞連在一起,他都聽不懂了。
隐去與朱序接頭之事,并有意略過白敏行,劉郁離大緻講解了一番她在秦國的經曆。
碰瓷道安大師、偶遇苻堅、挑戰慕容垂、給陽平公算命、挾持呂光,樁樁件件謝玄聽得心潮澎湃,一顆心随着主人公遭遇跌宕起伏,忽上忽下,忽快忽慢。
說實話,要不是劉郁離拿出了桓溫的寶刀,還有将軍的身份令牌,謝玄都懷疑他此時此刻正在市井之中,聽說書人講述傳奇話本。
最後,劉郁離是在謝玄的目送中走出中軍大帳的。
然而,所有的得意在窺見夕陽之下那抹長身玉立的身影時,煙消雲散。
那道身影太熟,熟到那人沒有回頭,俊美無俦的面容卻在瞬間浮現心頭。
等了整整八個多月,才見到朝思暮想之人,蓦然回首,馬文才眼中的光芒比漫天夕陽更明媚燦爛,擡起腳,身形向前微傾,剛想狂奔而去,卻莫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雙丹鳳眼凝視着眼前人,璀璨光芒慢慢黯淡,像是萬千星光同滅,隻留蒼茫夜空,孤寂到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