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什麼想同我說的嗎?”
猶豫許久,馬文才問出這句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劉郁離:“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不是嗎?”
那天馬峰用去後山練箭的奇怪理由叫走了馬文才,當天他回來得很晚,很晚。
馬文才不知道的是,在他回來的一個時辰前,祝英台帶着一封家書曾來找過劉郁離。
祝夫人在信中提起一件事,祝家丢了一個家奴,而這個家奴是幾個月前新來的,消失前曾打探過劉郁離的消息。
劉郁離心中有了猜測,在送走憂心忡忡的祝英台後,照常溫習兵書,當看到《孫子兵法》中那句“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久久沒有翻頁。
劉郁離見馬文才進來了,擡眸看了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馬文才的眼神與以往不同,自從發現劉郁離是女子時,他看她的眼神是夏夜繁星,瓦藍的夜空一片靜谧,蒼茫夜色遮不住繁星點點。
而此時,馬文才的眼睛卻成了朔夜孤星,無邊無際的漆黑,深不見底,孤星幽暗,若隐若現。仿佛下一秒就有驚濤駭浪驟降,湮滅餘光。
若說誰是世上最了解馬文才的人,劉郁離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管中窺豹,劉郁離心中的猜測得到了驗證,祝家消失的家奴與馬文才脫不了幹系。
兩個各有心事的人,相背而睡,皆是一夜無眠。
劉郁離心中有了對策,然而等她發現馬文才箭袋中的箭少了一支,便知有些事她不用再做。
馬文才确實遵守了他的承諾,保守秘密,不會告訴任何人。
劉郁離明明很輕的聲音卻像一塊巨石砸得馬文才頭暈目眩。他不确定劉郁離是真知道了他的知道,還是一次試探。
“你時常說些模棱兩可的話騙我。”
“哪怕是這樣,我仍恨不得将自己一顆心雙手捧到你面前,又怕你不肯收。”
“你的心藏得太深,我看不清。”
馬文才一聲長歎,松開放在劉郁離腰間的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最在意家人,嫁給我,讓你秘密也成為我的。”
他是真的瘋了,瘋到明知不應該,還想成為她的同謀。
劉郁離拂開他的手,昂起頭,一字一句問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她把他的求娶當威脅。嘴角垂下,劍眉蹙起,馬文才卻忽然笑了,不知為何他的笑容比之前送出的那朵栀子花更為蒼白。
“你果真對我無心。”
自從發現劉郁離的秘密,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一個人連身份都是假的,那她的心又有幾分真?
劉郁離計殺王複北,從頭到尾都在瞞着他,是不是在她心中,他并不可靠。又或者說,殺雞儆猴,他也是被警示的一員?
她早就找好了身份退路,但這條退路中沒有他。在世人眼中,一個“男子”是無法嫁給另一個男子的。
一滴淚懸在泛紅的眼角,主人擡起頭,固執地不肯讓它落下,嘴角勾起,笑容開到荼蘼。
“你從未正視過我的真心。”
劉郁離何止是對他無心,簡直是把他一顆真心棄若敝屣。她所有的溫柔都是别有用心的陷阱,可憐他到現在才看清。
或許他早就知道,隻是一直不願承認,是他心甘情願執迷不悟。
“你的絕情若能分我一半,該多好啊!”
愛上不該愛的人,還是一廂情願,世間最悲哀之事,莫過于此。
“劉郁離,我就是在威脅你。除了嫁給我,你還有一個選擇。”
“殺了我!”
死人是最會保守秘密的,就像他在後山一箭射殺了馬亮。
劉郁離:“馬文才,你以為死是世上最難的事嗎?”
“你太天真,不知道世上很多事比死更難。能毀掉感情的不隻是生死離别這樣的大事,還有無數不值一提的小事。”
“水滴石穿才是最大的消磨。”
淚水終于落下,一雙鳳眼寫滿凄楚,馬文才心中恨到極緻,“劉郁離,你無心,所以才能高高在上的指責。”
她永遠也不知道今晚的決定耗盡了他一生的勇氣,高傲、自尊、顔面,割舍一切,換來唯一的機會。
這一瞬間,劉郁離微微側身,不自覺避開馬文才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說道:“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你見識過了,不是嗎?”
謝道盈與馬澤啟難道不曾真心相愛嗎?或許到了今時今日,他們的心都不曾變過。但那又怎樣,即便重來一次,結局依舊不會改變。
“注定沒有結果的人,早點放下吧!”
馬文才笑出了眼淚,“劉郁離,我輸了。”說完,背過身去。
劉郁離将一個藍色錦囊放到桌上,轉身就走。
不知過了多久,馬文才拿起桌上的錦囊,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裡面放着一塊透雕竹紋和田白玉佩。
初相逢,他摘掉了劉郁離的雲錦發帶,而劉郁離帶走了他腰間的白玉團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