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奶奶和姜叔家裡的幾個孩子,夏斂在這個小村子裡,其實并沒有什麼稱得上是朋友,或者是玩伴一類的同齡人。
村裡人跟奶奶走得近的其實很少,一年之中隻來到這裡一月有餘的夏斂,跟他們的交流就更是,少之又少。
何況小夏斂也知道,奶奶其實并不希望,自己從小院子裡經常跑出去玩。
所以這還稱得上是夏斂第一次,去到一個并不太相熟的村裡人的家裡。
一個極為偏僻的村中小角落裡,有一戶略顯破敗的院落。
雖然知道那兩年,南莊村還被劃為貧困村,但其實每條大路都有的路燈,和路邊不少見的二層小洋房,也使得少年也并不覺得,小村子裡的人們,過的就比城市裡的人差了多少。
隻是今天,夏斂還是見識到了“新”東西。
雙開的木門未上鎖,門框上不知哪一年貼上去的對聯褪了色,被風吹得隻剩下了半片。
瓢潑的大雨将它也澆了個透,黯淡的門戶中,幽幽地泛着些深褐色濕亮的光來。
還沒進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陳腐的氣息。
這會雖然下的小了些,但這場雨還未停。
頭頂上是已經被淋濕完全的黑色外套,重重濕濕的蓋在頭頂,“小晏”細瘦蒼白的手臂支在夏斂腦袋旁。
夏斂并不怎麼認識路,何況隻比他略高一點的人,用手撐起的格外寬大的外套,幾乎将他的視野,擋了個完全。
像是随波逐浪的小舟,少年跟着——或者是被身旁人半攬着,往全然陌生的地方奔着。
……隻是“小晏”的身體素質顯然不錯,夏斂都已經喘了好幾口氣,略高一些的人還是在安安靜靜地裹着他跑。
感覺像是快到了地方,夏斂掙紮着想露出個頭來,但少年還沒來得及看幾眼周圍的環境,就被急促的腳步和頭頂的重量拉扯着,進入到了另一個有遮擋的地方。
“到了。”
不知道是該有些失望,還是松一口氣,潮濕的下雨天,這個小院子裡除了他們兩個,并沒有其他的人。
夏斂其實在路上,還在偷偷想,要是在他家裡,碰見了他那個,據說是“回晚了家就要打他”的,那個不配稱為是父親的人,該怎樣對待他。
要是小晏的反抗意識也很強烈,那不如今天就徹底鬧掰,反正他們兩個人也沒什麼好怕的,小晏要是沒處去,自己也能給他找地方住……
但是看來還是白想那麼多了,少年暗暗歎了一口氣。
畢竟讓小晏不再被人欺負,這事情哪有那麼容易。
“來這裡。”
院子不大,隻有幾間房屋,夏斂愣愣地跟着他,直到進到了一間,位于院子下首,明顯更為狹小的屋子裡。
隻是進了屋子,少年眼睛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他知道不該過分打量别人的卧室,但這地方就這麼大,隻是幾眼就能将其盡收眼底。
小屋陳舊但整潔——不過裡面也沒什麼東西需要收拾,一張簡單的木床,一張帶抽屜的桌子和一把椅子。
但就算是隻有這些,從前的“小晏”也根本沒有什麼心思去打理。
惡鬼就更不能指望,現在夏斂看到的整齊,也多虧了留在“巢穴”之中的小黑霧,将這一畝三分地收拾得極為妥帖。
今日的雨下得不小,所以一團勤勞的黑色霧氣,此時正任勞任怨地堵在房頂角落,避免漏下的雨水,将它好不容易打理好的房屋澆了個透。
隻是這樣,它就不能跟在那個,新進來的人類身後,偷偷轉一圈了,它想。
它記得的,那天它跟在祂身旁,見過這個人類。
隻是它現在沾了雨水,飄起來又極為的顯眼……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看着自己。
夏斂若有所覺地擡頭,卻隻看到房間頭頂角落,顔色格外深的那攤水漬。
……
原本的計劃被這場雨攪了個幹淨,何況一直跟一個人類,窩在那個狹小的樹洞裡,祂已經“忍耐”了許久。
但……造成了現在結果的一切,真的都怪這場不合時宜的大雨嗎?
還是因為,隻有這不會說話的天氣,才能承受住祂的怨怼……
盡管頭頂的衣服遮擋住了大部分雨水,然而上衣還是被淋了個半幹不濕。
路上的泥水混雜,從小腿到本來白淨的鞋子,都濕了個透。
兩灘水漬滴滴答答,從褲腳落下,然後慢慢滲進了粗糙的水泥地中。
隻是,原本不知為何,突然決定把少年帶了進了自己暫時的“住所”的“人”,卻似乎并未想好,下一步的打算。
或者說,祂方才的決定也不過隻是臨時起意。
人類看不見的地方,屋子裡随處可見的黑霧在靜靜遊蕩,甚至有幾片,還在好奇地順着少年的俊秀的面龐,輕輕攀爬。
惡鬼隐隐蹙起了眉。
此時,領地被外人侵入的不适,才緩慢湧上了心頭。
惡鬼總是喜怒無常。
而且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