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也聽見了外面的聲音,本來一動不動蜷縮在床上的女孩突然坐了起來,她面向門口,黝黑無神的雙眼似乎早已盯上了這幾個“來客”。
跟那雙漆黑的,仿佛連眼白都沒有的眼睛對上的那一刻,就算是向來不信鬼神之說的夏斂,也忍不住打個寒顫。
無他,實在是……真的能有人類的眼神,是這樣的冰冷可怖的嗎?
隻是還不待他細想,一旁的老人看着終于有了動靜的孫女,哀戚地叫了聲“小槐”。
幸好還沒等她靠近,旁邊站着的李光就眼疾手快地把李奶奶拉了過來。
女孩的眼睛似乎輕動了一下。
像是真的有另一個靈魂寄居在這副身體裡,坐起的女孩看着他們,沙啞又稚嫩的嗓音緩緩唱出了最後一句詞:
“小蟬小蟬……又催槐花……”
……
帶着森森鬼氣的眼睛似乎往“他們”的身後看了一眼。
衆人的身後,兩雙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眼睛,對峙了一瞬。
惡鬼輕輕挑眉。
祂似乎知道,方才的“迷路”,是誰搞的鬼了。
……
直到李小槐“啪—”的一聲,像是又突然被抽走了魂魄一樣倒在床上,門口幾人才驚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氣。
“小槐!小槐!”李小松上前幾步試圖喚醒自己的妹妹。
可床上的人一動不動,一張蒼白病弱的稚嫩臉龐,連呼吸都微弱。
“……還是原來的樣子。”李小松洩氣地說。
“可總不會突然這樣。”一旁的李光頓了頓,突然說,“應該又是什麼刺激了惹‘它’。”
男人說着,聲音越發笃定。
于是兩道目光就又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身後,似乎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少年。
——
“……你們還是去醫院吧。”夏斂别過頭,帶着幾分勉強地說。
盡管幾人如何好言相勸,這個看似心腸柔軟,好說話的少年,卻始終不肯松口,答應幫忙。
“可……”李小松擰着眉頭,争辯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李光打斷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沒去過醫院。”
男人的語氣不免也帶上了幾分焦躁,他眉骨上方的那道深刻的疤痕,也随之掙動,“這附近大大小小的醫院我們都去過,不管小槐看上去如何,但檢查結果都說是沒事——除了有些營養不良。”
“但小槐還是一直昏睡不醒……之後我們再想把她帶出去村子,去更遠的地方看病,每次一走到村口,她就想是要死了一樣,瘋狂地大叫,眼睛都要凸出來了,沒辦法,我們隻能把她安置在家裡。”
“附近的那些号稱什麼半仙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玩意……可就算是我找他們過來,小槐還是沒有絲毫好轉。”
說完,李光還冷笑了聲。
“隻有今天你們來了,小槐才動了動。”李小松補充道。
不管這動靜是好是壞,但總歸,是有反應了。
他們說着“你們”,但同行的另一個人卻是被他們下意識地忽略,此刻兩雙黑色的眼睛,都盯着面前少年。
“可這又怎麼能說明,這就是因為見了……‘鬼’了?”
這太突破他的認知了,甚至夏斂說起那個字的時候,話語都有些不敢置信地停頓了片刻。
“……就是因為見了鬼,鬼纏上小槐了。”
出人意料地,一旁的李奶奶,突然抹着眼淚開口了。
方才李小松已經告訴過她,這個被帶進來的少年是誰,眼見他不相信,索性她也隻能将那事說了出來:
“我記得的,四十年前,你奶奶就‘治’過類似的人。”
蒼老輕緩的聲音像一聲驚雷,幾人明顯都愣了,就連一旁的兄弟兩人,都顯然沒聽奶奶說起過這個故事。
他們隻是剛開始,聽奶奶神神叨叨地說是被小槐是被鬼魇住了,屢次求醫無果,再加上妹妹的反常,他們也慢慢相信了這個說法 。
沒有在意他們的驚異,李靜雲回憶往事,緩緩開口:
“……那時我年輕,跟村子裡的一個人正談朋友。”他們那時的談朋友,大概也就是戀愛關系。
“那人有一個比他小了十來歲的妹妹,忽然有一天,她也是跟這樣似得,像是犯了癔症,久睡不醒,就算是醒了也隻會說些胡話……”
“他妹妹叫什麼名字?”
頂着幾人看過來的視線,晏聽燈的黑發垂在額前,看不清神色。
隻是李奶奶自然也不懂他們那些彎彎繞繞,沉思了一會,就給出了答案:
“孫槐青,我記得是叫孫槐青。”
“怎麼了?”夏斂問他。
“啊,沒什麼,我隻是随便問問。”
惡鬼笑了笑,但夏斂總覺得,這裡面似乎帶着某種深意。
沒人打擾,老人就接着往下講:
“後來有一天,他們就找上了你奶奶。汝真……也就是你奶奶,她年輕的時候就特立獨行,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奶奶的大名叫孫汝真,這個村子裡“孫”算是個大姓。
“她跟我們說,那女孩,是被鬼纏上了。”
“他們說,這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能治好他妹妹……那時我不信,也好奇,透過一道小簾就去偷看。”頓了頓,老人接着說,“但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不過随意摸了那女孩幾下,那人就好了。”
“……但之後,她不知道怎麼發現了在外面偷看的我,皺着眉看了我幾眼,最後囑咐我不許把這件事說出去。”
看着此時床上,孫女痛苦的睡臉,老人哽咽着,緩緩講出了最後的結局:“……後來那一家人就搬走了,一夜之間,一點音訊都沒留……就算當時,我和那人都已經快訂婚了。”
面對老人的舊情,屋裡的幾人都隻能沉默。
“我記得,你奶奶當時還特意說,無關的人,尤其是女子,一定要離得遠遠的。”
想起從前的事,李奶奶的聲音又帶上了淚意。
“這或許就是對我當時偷看的報應?但怎麼就報應在了小槐身上……”
“都過了四十年了,怎麼可能會是什麼報應。”李光湊過去安慰她,可李靜雲揮揮手,她此時并不在意這些可有可無的安慰。
“我一直不敢說,怕把事情弄得更糟……但我今天還是說出來了,就算是有什麼報應,那就沖着我來!”
說罷,她轉身對着夏斂,言語懇切哽咽:
“你奶奶已經走了,沒人能救她了,所以,孩子,孩子我求求你,能不能救救小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