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現在有點慌。
他看着前方那幾具足夠對人類理智造成巨大沖擊的怪異屍體,小心翼翼地縮回了手。
剛剛,這個玩意的肌肉是跳動了一下嗎?
坂口安吾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緊張地往後慢慢退去。他不知道這個生物是尚未完全死亡,還是死去沒過多久,以至于肌肉還處于神經末梢尚未完全壞死的狀态。但他決定對面前的場景抱以最悲觀的想象。
手電筒的光線移開了,他走了另外一條路。
年僅十五歲的坂口安吾先生,正在進行自己十五年來人生中最刺激的冒險。事實證明,這或許有點太刺激了。
——所以,他當時為什麼要熱血上頭地獨自跑到荒郊野外的實驗室來?
踩着地闆上軟黏的人體組織,坂口安吾苦着一張臉,第十三次地這麼詢問自己。
本來這應該是一個十分尋常的晚上。
坂口安吾本來應該好好享受學校宣布暫時停課後的短暫假期,早早地上床睡覺——盡管他們在三天前才剛剛開學。
上個月倒有不少學校處于提前開學狀态。但它們很快就被層出不窮的怪物事件制裁了。坂口安吾的學校頂着前輩們的壓力,象征性地開學了一天,然後就在家長們的抗議下飛快地發布了停課通知。
于是學生們自由了。
坂口安吾也是。
但作為獨自在外生活的學生,就算不上學,他每天也有不少事情要忙,倒也不算完全意義上的自由自在。
他需要打工,還要研究自己不久前才被發現的特殊能力:這份能力被他稱為“堕落論”,能夠讓他看到事物身上的“過去發生之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了這份能力,坂口安吾就能拆穿每個魔術師的戲法了。
當然,在遊戲表演中攪局并不能帶來任何實質上的收獲:倒是很有可能被憤怒的魔術師與粉絲團揍一頓。對于自己異能的發展,坂口安吾顯然有些不同于這個的想法。
他認為自己的異能有必要用到更——嗯,更正經的地方。
比如說,用來破解懸案?
說起來,青森現在就有一個案子。
于是很順理成章的,坂口安吾把目光放到了青森愈演愈烈的怪物案件上。但還沒等他想出具體的方案,意外就比明天先一步找上了他。
整個事故可以被概括為四個字:
高空抛物。
案發現場非常惡心,就連作者都不想描述太多。因此後文再也不會提及這次可怕的事故,但具體的情況還是要解釋一下:似鳥非鳥的怪物直接撞成了肉泥,組成它身軀很大一部分的肺泡發生了爆炸,結果可想而知,你能想到的各種東西都四處亂飛。
值得慶幸的是它的身軀隻有指甲蓋那麼大,沒法制造太的災難現場。
但比較不太值得慶幸的是,不止它一個。
所以場面有點像是個亂糟糟的人體屠宰場,或者把人類丢進了低精度絞肉機。某些可疑的器官在一片爛泥離奇地保持了某種活性,在地闆上面蹦蹦跳跳……
很好,就這麼多。
作者再也不想描述這種惡心的場景了,至少不會再提這個場景了。
可想而知,坂口安吾的大腦當時稍微暫停運作了幾秒。
否則他也不會下意識地對這些明顯是屍體的玩意使用異能:不久前坂口安吾才嘗試過,自己的異能對活物和屍體都無法起效。
但這一次,它偏偏起效了。
坂口安吾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攥着手電筒。
他回想起了自己通過那些屍體看到的東西:與平時看到的“留在物品上的記憶”不同,他這次看到的是一個孩子的回憶。
相對于一個人生命理應擁有的長度,他看到的内容短得可怕,甚至大多數隻有片段和模糊不清的閃回: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原主在這裡經曆的實驗,少部分與黑暗、饑餓,作為怪物飛翔的記憶有關。
在前者當中,許多場景甚至比怪物更駭人。
坂口安吾抿了抿唇。
他又想起來那幾幕了:一張完整人皮被血淋淋揭下來的一幕,還有把人們一同驅趕着關進高溫實驗室的一幕。
這幾幕後面都有一個冗長的、似乎會對人類的發展作出極大貢獻的主題:像是創傷後結締組織的大規模有序生成,高度變性蛋白質的複性之類的東西。
這段記憶的主人似乎也是異能者,有着超乎常人的恢複能力,但他也嘗受了超出人類接受能力的痛苦。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甚至讓坂口安吾感到了隐約的幻痛。
“人渣。”坂口安吾低低地罵了一聲。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堅定起來,拿着手電筒,繼續向前走去。
無論如何,他都要知道更多的真相:不管是這個實驗室存在的目的,還是記憶主人最後變成一隻醜陋怪物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他大晚上突然失心瘋般的獨自跑到了這裡。
他要用自己的異能找到這些事背後的真相。他不能把揭開真相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警方上:誰都知道,這種大型研究所肯定和官方有關。
手電筒掃過這裡沾滿鮮血的一片狼藉。坂口安吾推開另一扇門,在門張開縫隙的瞬間,他因為從内湧出的某種寒意而屏住了呼吸。
死亡。
雖然僅僅在記憶當中看到過“死亡”的場景,但坂口安吾确定,這就是死亡的味道。
坂口安吾握着門把手,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将其完全推開——這裡似乎爆發了一場戰鬥,有不少儀器都被撞翻和摧毀了。大面積的血液被潑濺得到處都是。
沒有屍體,連怪鳥組成的血肉地毯也在這兒消失一空。隻有死亡在這裡濃郁得近乎于實體。冰冷的感覺宛如跗骨之蛆,從腳踝攀附而上。更加濃郁的血腥味彌漫在周圍。
呼。
坂口安吾按着胸口,安撫自己過快的心跳,然後伸手摸向這裡的儀器,開始讀取記憶。
在儀器所承載的龐大信息中,他快速地尋找着停電前後的片段,一幕幕畫面飛快地在他的大腦中閃過:設備停電、肉色漩渦般的鳥群密密麻麻地飛過、某種凄厲可怖的哀嚎聲在各個方向響起、研究人員在絕望中躲進這個房間……
然後他們也在黑暗中變成了怪物。
一種與怪鳥不同的怪物。
坂口安吾在快速閃過的記憶中睜大眼睛,努力辨認着它們與地球上任何生物都不相似的外貌,嘗試把怪物亵渎的三角形頭顱和覆蓋厚重毛發的身子映入腦海。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些怪物和他剛剛避開的怪物屍體屬于同樣的種類,隻是它們此刻還顯得幹癟而枯瘦,遠遠沒有那樣龐大。
它們是怎麼變得那麼大的?
坂口安吾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在儀器的記憶中,這些怪物在剛誕生不久就開始彼此吞食。在這個過程當中,它們的身軀被“填滿”了。
枯瘦幹癟的身體變得粗壯,它們飛快地成為了黑暗當中富有壓迫感的巨大軀體。然後最終的勝利者開始捕食房間裡到處都是的怪鳥。
等到這裡沒有第二個活物,它便撞開了大門。坂口安吾猜測它去是尋找更多的食物了。于是整個房間便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
“電力系統是在它們出現前破壞的嗎?”
坂口安吾放開手,困惑地自言自語。
他是一路用異能摸過來的,所以對這個研究所内發生的情況還算了解:在不久前,這裡同時存在着兩種怪物。一種是實驗體變成的怪鳥,一種是他找不到詞彙形容的巨大怪物。
怪鳥似乎由一個意識控制,一直在嘗試離開研究所。另一種怪物則是在研究所裡徘徊,嘗試殺死自己的同類,并把它們吃掉。
但坂口安吾沒有想到,電力癱瘓竟然不是後者造成的。
“可這不對啊。”
坂口安吾皺着眉,他用手電筒來回照射着這裡的地闆:“我之前看了那麼多怪鳥的記憶。雖然很模糊不清,但它們作為怪物誕生時,周圍也已經黑了……”
是研究員在還是人類時主動切斷了電源?
還是研究所裡存在第三方?
坂口安吾回頭看了眼:這個答案很有可能就在巨大怪物的屍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