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了,他就不該問這個混蛋問題。
“呃,我還要繼續說嗎?”
石坂洋次郎抱着裝熱可可的杯子,有些緊張地開口。他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知道該用什麼姿态坐在這群人中間的樣子。
“繼續吧。”
費奧多爾安撫般地回答:“那隻黑貓有做出什麼行動嗎?”
“哦,沒有!至少我記憶裡沒看到那隻貓動彈過……它和我說了這句話後,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妹妹。于是我就告訴它:我雖然可能被人類社會抛棄了,但我妹妹沒有。然後我也沒等回答,就用被子把自己的臉蒙住,假裝在睡覺。”
石坂洋次郎繼續努力地回想着:“等我再次把被子掀開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它了。到這個時候我才突然感到害怕,于是就去妹妹的房間看她,發現她沒事才去睡覺。”
“石坂同學還有妹妹啊。”
坂口安吾苦思那句話無果,于是幹脆趴在桌子上,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同學:“在學校都沒聽說過。”
“啊,這個……對不起。”
石坂洋次郎低下頭,不知為何地突然道歉起來:“因為很擔心那些霸淩我的人也會找上還在上小學的妹妹,所以我平時不敢提她的事。”
“倒也不必道歉!”
坂口安吾鏡片後面的眼睛睜大了,他有些慌亂地飛快地轉移話題:“不過你的妹妹會遇到類似的問題嗎?我聽說有的小學也會有霸淩現象,尤其是針對父母去世的孩子……呃,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初中生坂口安吾先生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絕望地閉上嘴,發現自己的語言能力完全無法在這種場合派上用場。
夏章霧瞥了眼他,感覺這隻小崽子的良心此刻大概正隐隐作痛:真好。他現在已經幾乎沒有良心了,想體驗這種感覺都做不到。
俄羅斯偵探也暫時放下了手中的筆,專心地聽着。他要記錄的内容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部分并不是什麼特别重要的情報。
“應該沒有吧?”
石坂洋次郎愣了一下,随後臉上露出有些擔憂的表情,就連原本眉宇間怯生生的不安都褪去了,完全沉浸在了對自己妹妹情況的回想裡。
他自言自語道:“我問過她,她說在學校生活得很開心。去醫院時也都有檢查過,醫生都說她身上沒有受過傷。而且放假的時候,她的朋友還經常主動找上門,邀請她出去玩。”
完全沒有什麼值得擔憂的地方,不是嗎?
坂口安吾也這麼覺得。
“這樣啊,那看來石坂同學的妹妹很幸運呢。”
他說了一半,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我不是在說石坂同學.運氣不好……總之非常對不起!”
認認真真地道歉後,坂口同學再次絕望地閉上了嘴。
“倒也沒有。或者說,新子她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石坂洋次郎有些勉強地笑了笑,但不是因為坂口安吾不經意間的冒犯——更具有惡意的穢語相向他都經曆過,這個真的不算什麼——而是因為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更多令他擔憂的事情。
“那個黑貓一樣的東西,很危險嗎?”
他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們告訴我。我想我有權利知道。”
他現在已經很少這麼做了,更習慣于依靠自己來解決問題。因為他曾經向許多大人求助過,但是結局都算不上好:這也是他為什麼到現在還在忍受校園霸淩。
但關于這個問題,除了問面前的人們,他根本沒法得到答案。
“很危險。青森縣最近的怪物傷人事件都是和它有關。如果你不拒絕的話,大概也已經成為其中的一員了。”
費奧多爾看穿了這個孩子的想法:“不過也不必太擔心,它隻會找到身處不幸之中的人。您的妹妹如果生活得很幸福,根本不會遇到它。”
石坂洋次郎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在發現不用擔憂自己妹妹的事情後,他的勇氣消失了,又重新變成了那個内向又緊張的孩子。
“謝謝。”他嗫嚅着說,“謝謝你們。”
坂口安吾注意到對方抱着杯子,開始不安地盯着門所在的方向,于是幹脆起身拉住對方的手,主動對兩個大人詢問道:“事情結束了嗎?他可以走了嗎?”
“很有用的情報。”
費奧多爾的臉上保持着微笑:“路上小心。”
“等等!我可以把這杯熱可可帶走嗎?”
石坂洋次郎突然問道。他看向夏章霧,小心地抱着還有些溫熱的可可。
這副表情……感覺要是不答應的話,下一秒這個小家夥就能哭出聲啊。
夏章霧無聲地歎了口氣。
“帶走吧。”他說,“冷掉的話,就去走廊那裡的飲料機重新續一杯好了。”
石坂洋次郎很是感激地睜大眼睛。他抱着杯子,小聲不斷地說着“謝謝”,與坂口安吾一起離開了這個空曠的會議室。
夏章霧看着這兩個孩子出門,确認他們都不會回來後,這才把自己的目光緩緩地挪到了費奧多爾身上。
凝視。
長達好幾秒的凝視。
“我還以為。”他說,“對于這個主動送上門的未成年,你會用和他妹妹與人間失格的情報來威脅他,讓他“自願”當你計劃中的那個誘餌。”
這是夏章霧基于某位俄羅斯的道德素質,所做出的合理推測:但是這個推測竟然沒有變成現實,簡直太不合理了。
這家夥剛剛的表現竟然和真的好心人一樣。夏章霧等“圖窮匕見”的場面等了半天,結果什麼都沒等到。
“首先,我其實不喜歡拿情報威脅别人。”
費奧多爾擡了下眼眸,無奈地說:“其次,我覺得這件事并不用我主動提起。”
“嗯?”夏章霧擡眉。
他收起自己一閃而逝的“這家夥的前半句是不是在罵我”的想法,認真地打量着對方。
“他會回到這裡來的。”
俄羅斯人用笃定的語氣說。
夏章霧收回目光,端起裝熱可可的杯子,默默喝了一口,發自内心地覺得對方這神神秘秘的姿态要比自己更像先知。
“為什麼這麼說?”他問。
“因為人性。”
偵探眯起眼睛,笑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緩,甚至依舊帶着些微的笑意,隻是多了幾分令人莫名毛骨悚然的味道:
“您要知道,在這方面,我永遠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人類的。而事實證明——”
“這種揣測總是非常、非常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