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澤點點頭,沒再拒絕。
“那麼可以給我簽個名嗎,葉先生?”許離洲問道。
“當然可以。簽哪兒?”葉承澤低頭,從善如流的從口袋中拿出鋼筆。
“這兒。”
葉承澤一擡頭,看見許離洲正用指尖指着他自己的心口處。葉承澤拿筆的手頓了一下,視線又掃向許離洲身上這件怎麼看都不便宜的白色西裝,他緩了兩秒,道:“确定簽這裡嗎?這件西裝看上去很貴。”
“嗯,就簽這裡。”
葉承澤垂着眼收回鋼筆。在許離洲準備開口詢問時,他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記号筆。
“嗯……好在今天的工作結束後,我裝了兩支筆在口袋裡……”葉承澤頭也沒擡,專注于在許離洲的白色西裝上簽名,他小聲的碎碎念盡數被許離洲聽了去。
二人距離貼的極近,葉承澤低頭簽名時,許離洲一垂眼便能看見葉承澤的發頂。偶爾寫筆畫時身子微動,許離洲發現葉承澤的右眉處有一顆小痣。
在葉承澤沒擡頭時,許離洲很輕地挑了一下單邊眉毛。
葉承澤沒有覺得絲毫不妥,迅速簽完名後擡頭認真道:“鋼筆怕染墨,所以剛才換了一支,應該不介意吧?”
但實際上說介意也沒有任何補救辦法了,因為已經簽名了。
許離洲輕笑,而後點點頭回道:“不介意。還有…宋知祥。”
被點名的人立刻放下手機心虛地喊了聲:“到!”
許離洲扭頭看着他:“照片發我,然後删掉,不許備份。”
“…可惡,好吧。”宋知祥撇撇嘴,把剛剛偷拍的照片用微信傳給許離洲後立刻删除。
許離洲點開微信,看了看宋知祥發來的照片,而後拿給葉承澤看。葉承澤湊過來看了一眼,這一看讓葉承澤的身軀略微定住,照片中二人的姿勢顯得有些暧昧了。
燈光下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許離洲垂眼看着他,葉承澤則是扯着他的衣領,仔細一看,兩個人就像是在擁抱,甚至從宋知祥的拍攝角度來看,許離洲的動作像是在吻他。
葉承澤莫名有些耳尖發熱,他不太擅長和人接觸,因此看見照片後心下有些異樣。
許離洲看向他并不多說什麼,隻是開口道:“葉先生,能加個好友嗎?”
葉承澤思索了片刻,最後點點頭,道:“好。”
于是二人在‘滴’一聲後,躺在了彼此的好友列表中。
許離洲側首,發現葉承澤正低頭看着加好友的手機畫面出神。于是許離洲輕聲喚他,語調顯得有些溫柔,他道:“葉先生?”
葉承澤卻無意識地眉頭一皺,但很快被壓了下去。他擡頭看着許離洲,手下摁了黑屏,而後笑着随口扯了個話題,道:“這麼說來,許先生說喜歡我的書,是最喜歡哪一本呢?”
許離洲沉默幾秒,而後輕聲道:“《扼喉》”
葉承澤這下倒是來了點興趣。大多數明星藝人被詢問道“喜歡‘澤川老師’的哪部作品?”時,他們通常會回答到“喜歡《蘭花》”、“喜歡《清竹》”之類的作品。
從未有人說過喜歡葉承澤的《扼喉》。
不說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有兩個。一個是因為沒看過,另一個是因為這本書的内容,着實不該被放在正當台面上講。
但《扼喉》是葉承澤自認最好的作品,同時也是葉承澤最無章法的一本書。
那是他高中時寫下的文章,全文通篇都是壓抑與痛苦。很多看了《扼喉》的人,心理上都會有些不适。
“為什麼喜歡這本?有喜歡的話或者是情節嗎?”葉承澤帶着些許好奇問道。
許離洲依舊低着頭微笑,不卑不亢的态度令葉承澤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葉承澤在等待許離洲的回答,許離洲突然開口道:“‘孤獨的盡頭依舊是孤獨,周而複始,循環往複。孤獨沒有盡頭,黑暗亦是如此。’”
而後許離洲又擡起頭看着葉承澤,認真對上他的雙眸,緩緩道:“我在出道前,曾機緣巧合下讀到了葉先生的這本書。當時讀着幾乎都要感覺人生無望了……”
“不過,看了很多遍之後,我想,葉先生說得對。”
葉承澤不自覺地看向許離洲的眼睛,道:“什麼?”
許離洲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回道:“我們每個人都很孤獨,在孤獨的盡頭也的确還是孤獨。我們一直生活在孤獨中,我們寂寞、空虛,會感到無助、難過,不是因為别的什麼,而是因為我們是擁有情感的人類。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因此,如果一個人從未感受到孤獨,或許他也是不完整的。”
許離洲的聲音很沉,在葉承澤耳旁響起,葉承澤突然覺得像是心中水窪被羽毛輕輕劃過一樣,泛起波紋,很癢,帶着些許酥麻。
然而許離洲卻沒有停下,他的嗓音依舊認真,繼續開口道:“葉先生,《扼喉》正是書如其名,被诠釋的很到位。通篇閱讀下來,就如同是喉嚨被雙手扼住一樣,令人難以呼吸。但我時常在想,您是不是希望…有人能幫你松開那隻手?”
葉承澤呼吸一窒,他猛地站起身。桌上的人都将視線投過去,葉承澤低着頭,燈光陰影暈染在他臉上,遮住視線。
宋知祥扭頭看向這邊道:“葉先生,你怎麼啦?”
葉承澤這才回過神,沖他們抱歉一笑。道:“抱歉,我想起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在離開前,葉承澤維持着微笑将名片交給許離洲,道:“許先生如果有事找我,可以打這個電話,這是私人号碼,沒有太多人打。”
說罷,葉承澤便如同逃一般的離開了包廂。
在葉承澤離開後,包廂的氛圍變得詭異起來。包廂内幾乎沒什麼人說話,宋知祥用掌心輕輕拍了下許離洲的背。
許離洲沉默不語。
一直坐在陳老旁的趙導也看了看許離洲,語重心長道:“小許啊,這種事情是急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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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承澤快步走出包廂回到車裡,但腦中卻依舊發蒙。他耳邊依舊回響着許離洲的那句話:“你是不是希望,有人幫你松開那隻手?”
他背靠在座椅上,小幅度地喘息着。片刻後,葉承澤不自覺的用手指撫摸自己的咽喉處,仿佛那裡有一把巨大的鎖鍊纏繞,讓他無法呼吸。
手機的“叮咚”聲響起,葉承澤摸出手機點開微信,微信名“一葉扁洲”的用戶給他發消息,道:對不起,葉先生。剛剛是我唐突無禮了。
葉承澤盯着消息出神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許離洲。
許離洲等待回複的時候,桌上的嬉鬧動靜都小了很多。宋知祥和葉苼可謂是屏息凝神。
許離洲看着是無事模樣,其實内心也有些不放心。待他手機“叮咚”一聲響起,桌上衆人動作一下靜止,許離洲看了眼聊天框,對面回複:沒事,是我的确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片刻後葉承澤收到許離洲的消息:好,工作順利,注意身體。
葉承澤心下頓時想到男人坐在飯桌中央皺着眉頭有些緊張地等自己回複消息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正經的畫面在他腦中一形成,葉承澤竟然自己笑了兩聲。等葉承澤自己回過神來,便立刻斂了笑容。
葉承澤心下暗自道:覺得這麼有趣,也是久違了…這麼寶貝我的作品,甚至見到我本人還這麼小心翼翼…真是難得。
但沒過多久,葉承澤又想:對我小心翼翼?…我還真是想多了,怎麼可能是對我小心翼翼,不過是場面功夫要做到位罷了。畢竟影帝是個公衆人物。我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
而許離洲在餐桌上,看着自己和葉承澤以自己祝福結尾的對話框還未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