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跳舞結束後,許離洲帶着葉承澤去休息區坐下,随後跑到之前的休息化妝的客棧裡找到趙導。
“跳完啦?”趙導依舊樂樂呵呵,捧着小瓷杯喝着茶。
許離洲面色不太好,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對着趙導說:“導演,等下戲您先看看,我去陪一下葉老師。”
趙導也不生氣,他也知道等下自己還得去看看葉承澤舞跳的如何,隻是見着許離洲這副樣子,嘴上又罵了兩聲:“混小子,去吧去吧,滿眼都是你偶像……真是。”
許離洲自然沒聽那些話,隻是連忙轉身回片場找葉承澤了。
葉承澤此時此刻狀态并不好,他臉色蒼白,看上去像是身體馬上要化為透明狀。他的唇瓣緊緊抿着,眉頭皺起,顯然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麼一般。
許離洲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他低聲道:“葉老師,哪裡不舒服?”
一句‘我沒事’到了嘴邊,對上許離洲那雙滿含擔憂的眼,這句話葉承澤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他低下頭,輕輕搖了搖,吐出的字句有些輕飄飄:“有點反胃。”
随後,似乎又覺得卻了些什麼一般,葉承澤又補充道:“……謝謝許老師。”
被‘謝謝’的對象現如今其實一點也不想接受這個謝,歸根結底,自己才是造就葉承澤現如今難受的罪魁禍首,他哪裡擔得起這一聲‘謝謝’。因此許離洲罕見的沒有接葉承澤的話,他隻是沉默着,最後輕輕開口:“嗯,我等下去給你倒些溫水……”
葉承澤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蝴蝶抖動自己的羽翼,他抿了抿唇瓣,沒有接話。
趙導他們回到片場,開始去看之前葉承澤跳舞的片段。由于先前許離洲神神秘秘地讓大家離開退出去,導緻所有人心中都在好奇:這舞者的演員跳的到底怎麼樣啊?什麼樣的?好想知道啊!
神奇的一個場景便出現了,導演在前方看小屏幕裡的錄制片段,後面跟着一堆偷看的小腦袋,既想看,又不敢靠近,隻得遠距離抻着脖子可勁往前看那屏幕上到底是個什麼内容。
但其實導演的身體在前方把小熒幕當了個嚴嚴實實,個子高的才能從中間縫隙中看出點名堂,個子矮的隻能看到趙導寬大的背。
“卧槽!”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卧槽,喊什麼喊什麼,跳的怎麼樣啊!”底下被擠的什麼也看不見的人開始嘀咕嘀咕。
不斷有人發出感慨的聲音,也不斷有人發出因看不見而憤怒的聲音。到最後,不知是誰概括了一聲:“我覺得我戀愛了,他跳的好好看啊!”
然後,沒看見的那群人更迫切地想要看屏幕上的内容了。
沒過幾秒,他們隻見導演突然站起身,然後開始左右踱步轉圈,最後鼓了鼓掌。這群人心裡便有了數:那個舞者跳的是真好。
其實接下來還有一小部分是關于舞者的戲,是講舞者如何與趙離兒相遇。但趙導早已料到葉承澤對演戲這方面肯定一竅不通,幹脆将劇本改成了趙離兒在路過青樓時剛巧看見那舞者在賣藝,那身衣服做了特殊處理的原因也是讓他人無法辨識,但趙離兒早就了解惡道,一眼認出了那是惡道中的子弟。于是心下動容,不再繼續固執。
這樣給予的沖擊對于趙離兒這個角色來說更大,将先前的鋪墊全部去除,直接将所有沖突正正當當地擺在大家的面前。
也多虧這個改編,葉承澤隻用跳一支舞便可以結束任務。
葉承澤依舊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上休憩。他腦中混亂的海浪在逐漸平息,胃中的不适感也在緩慢消退。他像一隻因幹涸瀕死的魚,在即将放棄掙紮之時,被好心人路過捧起,放回了海裡。
而那好心人現如今就在自己身邊,動作輕柔地用劇本給自己扇着風。
葉承澤在想,許離洲這樣的人應該用什麼詞去概括才好。是用助人為樂、活雷鋒,還是用善良、正直、見不得人受苦?他是隻對自己這樣,還是對大家都是這樣呢?葉承澤心下沒數,他和許離洲也不過才認識了幾個月,但對方對自己做出的事情,似乎都是親密的。是朋友,沒有超出這個範圍,但卻又好像不該在這麼短的時間内這麼親密。
他從來都是生活在孤獨和黑暗之中,現在有人猝不及防把那抹黑暗撕開一個小口子告訴他,外面的微弱光點都想親近你,和你成為朋友,你要不要出來試着接受一下啊?葉承澤的第一反應卻是退卻和躲避。
他極輕極緩的輕輕扭頭看向許離洲,對方的雙眉蹙起,面上的表情并不太好。但在察覺到葉承澤轉過來的時候,面上的嚴肅表情又轉瞬即逝,目光中稍顯柔和。葉承澤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他好像浮在空中,上不來也下不去,唯獨能落腳的地方,就是許離洲的目光所及。
“許老師,你剛剛看起來不太開心。”葉承澤道。
許離洲目光一頓,也沒有繼續隐藏:“嗯。”
“是因為我搞砸了?”葉承澤心下底氣不足,他覺得是自己的問題,讓許離洲替自己操心了。
許離洲的眉頭卻狠狠一蹙,他迅速道:“不是。”
葉承澤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便沉默着沒有開口接話。他的心中有一隻小小的鼓,在不斷的被鼓槌敲打,在停下的那瞬間,便是迎來審判之時。
“不是的,葉老師。不是你的問題。”許離洲的嗓音溫和,其中夾雜着許多複雜的情緒。葉承澤隻品出了一絲痛苦和愧疚,這個認知讓他微微睜大了雙眼。
許離洲垂下腦袋,輕輕的搖了一下:“葉老師,是我不好。那天不該讓你來看我試戲的。如果你不來看……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了。你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葉承澤啞然。他沒有想到對方嚴肅的點居然會是這個原因,他心中的小鼓沒有停下被敲打的舉動,鼓槌反而越敲越兇。
自從溫婉死後,他一個人帶着葉苼把葉苼養大,自己在外奔波,在内創作。一個人承受了其他同齡人想都不敢想的壓力,生活的所有重擔全部落在了他的肩上。從來沒有人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過他,像是對待某一件珠寶珍品一般,動作輕柔,生怕磕了碰了。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及其别扭的感覺,好像一團氣,卡在胸腔和喉嚨之間,就連吞咽時都開始發澀。
可是一般的朋友之間會這樣嗎?會吧。或許是自己太久太久沒有進行過正常的社交了,以至于這樣的一句話,就幾乎要擊潰他的強硬盔甲。許離洲馬上就要把他的外皮給戳開一個洞了。
這一瞬間,葉承澤升起了一股想要逃的念頭。他想快速逃離這個地方,擺脫許離洲那雙溫柔的眼睛。他無法接納他人帶來的,這般毫無保留的善意。
但最終,山崩地裂,沙石滾動,葉承澤隻是低下頭,小幅度地搖了一下:“……不用,許老師。那天是我答應你了要來的,你不必自責。舞蹈,也是因為我擅自上去跳,所以才被導演看中的。答應導演要來出演,也是我本人親自同意的。這些都和許老師沒有關系,不要往自己身上攬。”
許離洲将葉承澤的神色變化收在眼底,他微微斂了表情,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許哥、葉哥……!”泡泡有些着急似地一路小跑過來。
許離洲心下大概有個猜測,但看葉承澤在身邊,還是問了一句:“什麼事?”
泡泡連忙掏出手機遞給許離洲,而後有些焦急道:“許哥,微博、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