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皖沒看到她被推的那一下。
可臨風看到了。
不過,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隻是煞有興趣地支着腦袋,看着那個不知名的高個孩子伸手推搡,又看着那個高個在推搡杜桐的一瞬間,原本澄澈幹淨的眼裡流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臨風自認這輩子看過的惡意不算少,但算來,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在周圍人臉上看到這樣赤/裸的惡意了。
不過,沒有見到,不代表沒有。
沒有見到,是因為年歲漸長,人們都學會了如何用假意遮掩真情;這樣鮮明的惡,反而在純淨無暇的孩子身上,才更能顯露。
真是久違了。
臨風涼薄地提了提嘴角,紋絲不動地坐在前院的長桌處,目送于皖拎着杜桐離開。
午後的風吹動了巫門内茂密生長的樹叢枝葉,靜谧中的“沙沙”聲格外讓人平心靜氣,帶着臨風的思緒飄去了遠方。
“那個……臨風?”
一個猶疑的聲音,将臨風喚了回來。
臨風輕飄飄地看過去,發現竟然是于皖,怔愣的同時,肩背有些不自在地緊繃,謹慎地閉緊了嘴,沒有出聲。
于皖清了清嗓,隻好先開口說:“嗯,是這樣,聽明熹師妹說,你是來幫忙的?那午後可能要麻煩你一下。”
說罷,對方就停了下來。
臨風眼神往旁邊移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自己此刻應該說什麼,索性決定保持沉默,接着聽下去。
“呃……”于皖摸了摸後脖頸,“你要不要先去偏房休息一下?去歇會兒吧,這兒越來越曬了,離他們起來還有好一陣。”
臨風緩緩地“嗯”了一聲:“不必了,我就坐在這裡。”
“就、就坐這裡?”于皖點頭道,“哦,好,好的……”
……
于是,等明熹再回到小荷堂的時候,被于皖一把拉到牆角,後者臉色鬼鬼祟祟,是一副要和她蛐蛐的架勢。
果然,于皖面露難色,小心地問道:“明師妹,你跟我說句實話,那位臨風,她真是自願來幫忙的嗎?”
明熹第一反應是:“什麼?怎麼了?她是把哪個孩子的屁股打腫了,還是把哪個孩子的頭發打成了結?”
“不是不是……這都什麼和什麼?”于皖歎氣,“就是瞧着,她像是不大愛講話的樣子,弄得我心裡也比較忐忑,怕哪裡開罪了她。如果她不愛在小荷堂做事,我們也不勉強,畢竟看着一群孩子,确實也累。”
明熹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她?不愛講話?”
……不是?!
那每天口出狂言百般譏諷氣她個百八十次的人是誰?
“她——”明熹編得眉毛都在用力,“她就是這種性子!咳咳不愛講話,也不太會講話,你看像我和她熟了就知道,她就是那個樣子,并不是有什麼不滿。師姐你寬心,她不是那種人。”
于是,明熹繞了半個小荷堂,終于循着聲音,在小荷堂後面的田地裡,找到了坐在小木凳上的臨風。
臨風似乎遠遠地就看到了她,她剛走近,臨風就問:“你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什麼事情要做這麼久?”
明熹:“……”
什麼?
什麼不愛講話?什麼不會講話??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一瞬間,明熹竟從她那句問話裡,品出了一絲清淡的埋怨。
明熹動作一頓,搬來一個一模一樣的小木凳,在臨風身側坐下,解釋道:“隻要不外出,我還是有很多事要做的,我剛剛是去前院,查外出門生的‘點卯’了。”
臨風:“點卯?”
明熹:“巫門門規——門生外出,必須定期給師門回信,若是超過一定期限還沒回信,就會由師母上報,然後門裡派人去尋。”
“你去查?”臨風瞥了她一眼,“你收徒了?”
明熹:“那倒還沒有。我是去幫一個師姐查,查的是師姐的徒。”
臨風又瞥了她一眼,說:“你還沒收徒?”
明熹:“……”
明熹默默地雙手把小木凳擺正了一點:“你是怎麼做到把兩句截然相反的話說得如出一轍得諷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