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田地裡,正有三兩個巫頭戴草帽,頂着日頭,在田裡拽着耕牛犁地。
明熹看她反應,心下的猜測愈發得到落實,不禁頗有些訝然:“還真有?”
“先說好,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并沒有得到任何證實,否則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透露給你。”臨風說,“昨天你也問了,我如今尚且不足百歲。那麼你就不好奇,在百年之前,仙門的神女是誰?她如今又去了何處?又為何會輪到我做神女?”
“你們上一任神女還活着?”明熹皺眉,“如果你不提,我會自然而然以為她是年近五百,壽終正寝。”
“五百年,”臨風說,“對日月而言不長,對人事來說,卻絕不算短。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誰能保證不發生些别的事?對于我們這種人來說,壽終正寝,有時并沒有這麼容易。”
明熹沉默。
她想到了臨風違律偷修法術的事情,以及曾有某任仙門神女因此被處死的傳聞。
一旦臨風有法力的事情敗露,迎接她的,也是一樣的後果。
臨風沒有注意,繼續說了下去。
“有關上一位神女的事,仙門一向諱莫如深,連我也沒有聽過多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百年前的那次神女更疊,絕非平常,至少一定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上任神女在壽終後卸下責任,然後平平順順地換成下一位。我記得當初擇選新神女時,就十分突然,之後大家對于上一位神女的下落,也隻字未提,不僅如此,仙門内也甚少有人談論。”
“上回去仙門我就看出來了,”明熹啧啧贊歎,“你們仙門的人很愛在茶餘飯後談論些逸聞趣事、愛恨情仇,像神女出事這樣的大事,如果沒有被廣泛談論,就隻有一個可能——這件事不能談,談了會犯忌諱。”
臨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麼逸聞趣事愛恨情仇?你上次去仙門還找人聊了這個?”
明熹想起上次那則傳言——
正主就在跟前,說是不可能說的。
“沒什麼。”明熹說,“這麼說,如果你們上一任神女還在世,但又換了你擔任新的神女,那她隻有可能是失蹤了。等等,她是失蹤,還是潛逃?如果她被找回來,你會怎麼樣?”
“不管失蹤還是潛逃,她一定會被找回來。”臨風說,“她身上背負神力,仙門怎麼可能容忍她在外流竄?至于找回來,如果她沒有犯事,那麼她照舊是神女,屆時讓我讓位或是怎樣,我都無所謂。可如果她犯事了——”
“犯哪種事?”明熹問,“如果是像你一樣,亂灑點金銀,那多半不會有事。”
“勾結外人,協理叛逃。”臨風一字一頓道,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呢。”
明熹點了點頭:“她當年失蹤,也有可能是被什麼人綁走了,畢竟神女之力太過邪乎,有人觊觎也是常事。那如果真是叛逃呢,她會被怎麼處置?”
“死。”臨風說出這個冷冰冰的字。
明熹沉思片刻,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這麼說,今天仙門派人上門問你行蹤,極有可能是那一個神女出現了,并且留下了一些蹤迹。仙門為了确認那個神女的身份,需要先來排除你的行蹤。”
“這就說得通了。”臨風指背托着下巴,“仙門管事的那群老家夥,是知道上個神女還在世的。所以他們非常清楚,此刻弄出那些異事的,顯然不是身在巫門服刑的我,而是她。這才有了方滢一和于浸淩的這一出,她們就是來走個流程,明知故問。”
“不錯。”明熹颔首。
兩人各自陷入思索,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遠處傳來巫門門生吆喝耕牛的聲音,後山的夏風柔和而溫暖地吹拂着,更是給當下平添了一份靜谧。
“不對啊,”明熹挑了下眉,“你還是沒說,這件事和你住哪兒的事有什麼關系。那一位神女露了蹤迹,仙門此刻一定在大力搜尋,但她們找她們的,關我什麼事?”
臨風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答非所問地賣了個關子:
“你師姐那幾個門生,是在哪一帶沒了消息的?”
“邯嶺以南——昨天你應該也聽到了吧?峨眉那孩子嘴上沒把門。”明熹想到了什麼,皺眉道,“怎麼?難道我們門生失蹤的事,和那位神女也有關系?”
“其實有些事,我一直沒告訴你,”臨風朝明熹無辜一笑,在明熹開口前搶着道,“當然——也沒告訴任何人。其實,你追查到的那些散布金銀的案子,不一定都是我做的。”
明熹:“……”
“譬如半年前,我偷偷下界,曾聽聞邯嶺以南,幾個地方憑空冒出了許多金銀,聽上去和我做的事情一模一樣。”臨風說,“但問題是,我那段時間根本不曾涉足邯嶺一帶,要不是我自認還算清醒,連我自己聽了,都要以為就是我做的。”
明熹的注意力很快被更重要的事吸引走了:“不是你做的……難道是那一位神女做的?可那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但仙門這兩天才注意她的蹤迹,為什麼?連在凡間溜達的你都聽說了,他們卻沒得到消息?”
“很簡單,”臨風說,“她散布金銀的手段本來就和我很像,而她散布金銀的時候,我又正好溜去了凡間,仙門自然而然就把那些事栽到了我的頭上,我不否認,沒人會懷疑。”
明熹奇道:“你沒否認?”
臨風:“我不僅沒否認,還幫忙遮掩了。為了讓那幾起事案子看上去更像是我做的,我甚至專門往邯嶺一帶跑了一趟,為了顯得更自然,還不惜暴露了自己的一點蹤迹,導緻我那次偷跑下界,沒逛幾天就被抓回了仙境。”
“……”
明熹說:“你幫她遮掩行蹤?為什麼要幫她?”
“或許是唇亡齒寒,同病相憐罷?”臨風輕輕哼笑了一聲,“又或許,隻是單純喜歡看仙門吃癟,看他們被人當狗似的溜着玩。那種狼狽不堪的樣子,甚是有趣。”
明熹努力讓自己暫時忽略掉“臨風又在譏諷仙門”、“臨風幫着疑似叛逃的神女隐瞞行蹤”等與巫門無關的事情,說:
“多謝你提醒,雖然沒有明确證據,但這兩件都和邯嶺有關,我一定會去邯嶺一帶看看——不過我還是想問,這和你睡哪兒到底有什麼關系?”
臨風歪着頭看向明熹,露出一個微笑。
“哦,”明熹被她盯得回神,如夢方醒,“原來你的意思是,我外出了,就管不了你的事了,你可以找個好說話的人,替你安排住處?”
臨風但笑不語。
“嗯?”明熹摸了摸下巴,“難道你的意思是,我走了,你就打算獨占我的屋子?……罷了,也不是不行,你住吧,别亂翻就行。”
臨風一臉認真地搖頭:“我不住你的屋子。”
明熹疑惑:“不住?那你還想住哪兒?”
臨風說:“我跟你一起出門。”
“啊?”明熹一臉空白,音調拔高,“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