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難得地收了玩笑的神色,周身上下,是明熹少部分時間會在她身上看到的那副緊繃氣息。
“按理說,是的。”明熹說,“畢竟如果那時你真的隻有十歲,即便再是機警,也很難瞞住所有人。你覺得如果有這麼個人的話,那個人是誰?”
臨風沒回答,隻是微微側頭,看向明熹。
“何之惕?”明熹問。
臨風點了點下颚。
臨風不轉頭還好,明熹雖然一手摟着她,但由于臨風背對着,她隻需要面對臨風的頭發。
結果她這麼一側臉,兩人就離得有些太近了,連呼吸都幾乎交纏在了一起。
明熹脖頸有些僵硬,她伸出手,想把臨風的臉輕輕撥回去。
然而如果真這麼做了,她的手勢必就會碰到臨風的臉頰。
一時間,明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最終,她用指背托着臨風下巴,輕輕讓她把臉正了回去。
“有可能。”明熹說,“有發現什麼證據嗎?”
臨風正忙着糾結要緊事,沒分出注意給她這個動作。
“沒有。”她說,“除了那天……她看到我用法術,好像并不意外。”
明熹:“其實我一直覺得,她對你的态度挺複雜的,至少絕不是傳言裡那樣的‘讨厭’——雖然她好像一直對我有股莫名其妙的敵意。”
臨風摸了摸臉頰上剛剛被明熹碰過的地方:“她和林……我母親交惡的傳言,也不見得是真的啊。”
明熹:“那肯定不是真的。”
臨風奇道:“這麼肯定,怎麼說?”
“傳言說她們倆因為搶一個男人而決裂,”明熹說,“可何之惕什麼性子?怎麼可能為了個男的要死要活。這謠言的品味甚低,要我說,還不如傳她倆一個認為要直接殺某男,另一個認為要先打再殺某男,由此意見沖突而徹底決裂——當然,何之惕是主張先打再殺的那個。”
“你的品味甚高。”臨風點頭,“等之後我有空了,我就去傳一個這樣的。”
明熹張口就來:“或者你去傳,說其實她們二人不但不交惡,反而交情甚好,隻是何之惕年輕為了趕上師姐的修為,日夜苦苦修行,甚至不聽師姐的好言勸阻,急功近利,導緻落下隐患,師姐又急又氣,兩人誰也不肯先松口讓步,最終誤會漸深,愈行愈遠。”
臨風繼續點頭:“這個也不錯。”
明熹:“或如果你想在原傳言的基礎上改一下也行,畢竟原先的版本流傳太廣了。你說其實兩人并不是在搶一個男的,而是何之惕暗自傾慕師姐已久,卻驟然不得不面對師姐和他人結為道侶的事實,一時難以接受,從此心灰意冷、和師姐日漸生分,最終……”
“等……”臨風突然說,“等等。”
明熹:“嗯?”
臨風語氣有些幹巴:“我突然想起來,何之惕好像确實至今沒有道侶……我的意思是,男道侶。”
“……”
剛才還對各種胡亂猜想侃侃而談、信手拈來的明熹頓時啞巴了。
隔了好一陣,她才結巴道:“不、不是吧?我不就是随口一編嗎?”
臨風無言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
“那,”明熹企圖找補,“那、你母親呢?我是說,如果何之惕她真的……真的傾慕自己師姐,那你母親,她又是什麼情況?”
臨風眼神往下,目光在自己身上轉了一圈:“我都在這兒了,你說呢?”
明熹:“……”
“雖然我沒怎麼了解過我身生父親的事,”臨風沉痛道,“但我那個父親,他大概确實是個男的。”
“……不會吧?”明熹重複了一遍臨風的問題,目瞪口呆,“……可我真的就是随口一說啊?”
臨風抿唇:“但是,這樣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明熹還沒從巨大的信息量中緩過來:“……”
“比如何之惕為什麼一直看我不順眼,”臨風說,“但卻偶爾……對我還挺好的。”
兩人在極近的距離下大眼瞪小眼,在月上中天的時辰,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猜測沖擊得全然沒了睡意。
按照這個推論,何之惕很有可能單方面戀慕師姐林之溶;但林之溶卻始終隻将她當作師妹,并在約莫百年之前,有了一個男道侶。
“對了,”臨風說,“我那個父親,似乎還隻是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明熹:“……”
雖然不知道林之溶看上那個凡人男子哪一點,但此後确實和那個男子生下了臨風。
在何之惕看來,這個師姐和别人所生的孩子當然格外礙眼,看到就令人暴躁;然而師姐又早已于百年前的事變中身隕,臨風這個活蹦亂跳、會說會動的家夥,竟然成了林之溶留在世上的、最生動的東西。
于是,何之惕一邊照顧她、甚至一手遮天地包庇她,一邊卻無法抵抗發自内心的膈應,總是冷臉以待,讓所有人都相信她厭惡臨風,甚至推測她和林之溶交惡。
明熹思考片刻:“雖說這也是一種可能,但何之惕對你态度複雜,也可能是出于别的原因。”
臨風:“還能有什麼原因?時而冷臉,時而照顧,總不能是因為她看我長到百歲,莫名其妙對我有一點母愛了吧?”
“……那倒也不是,若隻是尋常的師姐妹情誼,也是說得通的啊。”明熹說,“譬如我就很讨厭我一個師侄找的那破道侶,但孩子無辜,我對她的孩子,也是會照顧一二的。”
臨風:“那你會因為讨厭那個道侶,就連帶對那個孩子也橫眉豎眼嗎?”
“……”
明熹不得不承認:“不會。我跟那師侄也就是普通同門情誼,犯不着有這麼濃烈的情緒去讨厭那小孩。”
臨風:“那不就對了?”
明熹這下沒話說了。
“當然,你也可以說,何之惕那麼讨厭我,是因為她性格暴躁使然。”臨風預判了明熹可能說的話,“但怎麼看,都不太對吧?”
“好吧,”明熹無奈道,“那你就把這個桃色傳言揣着,等之後抽絲剝繭地驗證。”
臨風又側了側身,徹底轉向明熹這邊:“我們是怎麼說到這個的?”
明熹默默把手縮了回來:“傷還疼嗎?”
“我們在說什麼?”臨風說,“醫修?”
明熹:“……”
臨風:“你說如果讓你現在去選,你應該會想做醫修。那你小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