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艱難地打好了腹稿,就在她糾結從哪兒開口的時候,面前驟然一空——
毫無預兆的,臨風消失不見了。
明熹視線中頓時隻剩下了一片空蕩,那雙被臨風握過的筷子,正“啪嗒”、“啪嗒”地磕在長桌邊沿,前仆後繼地摔到了地上。
而那一句出自她口中、才剛剛起了個頭的話,甚至還沒來得及傳入臨風的耳中。
……
一刻前。
“我早就說了她倆不對勁!你們還不……”雲峰滔滔不絕,和峨眉、泰合一起走進飯堂,卻瞬間在人群中看到了明熹和臨風,頓時啞巴了。
那兩個人似乎也是來打飯的。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小點聲!”峨眉擺了下手,示意從人群邊緣溜進去。
三人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幹,卻硬生生地把打飯打出了做賊心虛的樣子。
直到坐在一個便于觀察、又相對隐密的位置,雲峰才忍不住說:“老實交代——峨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峨眉壓低聲音:“我是。但我不是被下令不許往外說嗎?”
“那個……”泰合忍不住說,“你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小聲?師姨和神女的事,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嗎?而且她們自己都大大方方地來吃飯了。”
雲峰:“噓!這不是被小師姨恐吓慣了嗎?”
“你看你看,她們坐下來了……哇,神女怎麼隻拿這麼點兒?小師姨一定偷偷給她開小竈了吧。”
“啧啧……神女拿筷子也拿得好優雅。”
峨眉和雲峰一左一右縮着脖子,形容十分猥瑣。
泰合在一旁如坐針氈:“我們三個齊刷刷地坐一排,一旦被小師姨看到,不就立即被發現是在偷看了嗎?我還是坐對面吧……”
泰合全程緊張兮兮地盯着明熹那邊,生怕明熹一個回頭,看見她們三的鬼祟行徑,于是也在事情發生的時候,第一時間察覺了不對——
在明熹對面,臨風突然消失了!
泰合還端着碗,一臉茫然道:“等等,怎麼回……”
“轟隆!!!”
泰合被吓得一抖,下意識抱頭蹲下,被巨大的聲響震得失聰片刻。
吵鬧的飯堂裡,瞬間沒了人聲,隻餘一片“轟隆隆”的餘響。
泰合顫巍巍地從桌後冒出腦袋,發現峨眉和雲峰兩人正如出一轍地張大嘴,瞪着眼睛盯着明熹那個方向。
她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向巨響的來源——
……飯堂的屋頂,被鑿了個顯眼的大洞。
一個方圓數尺的柱狀結界穿過大洞,往上通天,不知多高,向下入地,不知多深。
方才巨大的聲響,竟然已經是隔着結界傳出來的效果!
哪怕屋頂被豁了個大洞,正午的日光也沒能從那兒照進來一絲半縷,青色結界内逸滿了灰黑的土渣,幾乎把那塊地方變成了實心的黑柱。
結界旁的長桌直接被攔腰劈開,結界外的那一半還穩穩當當地立在那兒,旁邊人的飯碗都沒被掀翻;另一半桌子隐在“黑柱”裡,已經不知去向。
飯堂裡的人就這麼凝固了,齊刷刷地望着那片地方,所有人都忘了吱聲。
結界裡的土渣飛速往上湧,不知從多高的結界飛了出去,漸漸地露出了裡面一個孤零零的人影。
明熹一動不動地站在塵霧中,渾身發絲衣物一塵不染。
她右手黃光未熄,面色白得近乎透明,目光直直地盯着腳下深不見底的土洞,手中非常違和地攥着兩支頭尾交錯的筷子。
泰合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她很熟悉明熹,這是毋庸置疑的。
從小荷堂開始,她就和峨眉、雲峰一起認識了明熹,之後十幾年過去,也常常圍觀峨眉她們和明熹沒大沒小地打鬧。
明熹無疑是好脾氣的,雖然有時嘴裡罵得厲害,但是什麼實際的也沒做,峨眉該鬧她還是繼續鬧,雲峰嘴賤的還是繼續犯賤。
大概是因為明熹大她們太多,在她們、甚至在很多人看來,明熹和方能簡零那群老家夥之間沒什麼區别,隻是沒那麼老氣橫秋、拿腔捏調而已,至于其餘的,都是一樣的給人愛好和平的溫吞之感。
雖然大家都聽說她法力高強,但人們提到這個的時候,腦子裡浮現的都是每月收成時明熹去田裡盯作物的場景,泰合甚至想象不出明熹和人幹架的模樣。
但此時的明熹……
突然讓泰合覺得陌生起來。
說不出哪裡不對,明熹身上的衣裳半新不舊,就是她平日裡最常穿的那件;站立的姿勢也沒什麼區别,臉上的神情……更是沒什麼神情。
但就是讓泰合覺得她周身氣質大變,帶上了淩冽的肅殺之感。
或許是她發白的臉色,或許是黑塵中如炬的眼神,又或許……